二愣子和蒋昇都死了。

一个是贫苦农民,一个是归国知识分子。

不一样的出生,不一样的地位,连死亡方法也不能说太过相似。

二愣子匍匐在泥地里,和身边仅有的四十七个战友一起拿着炸药包冲向敌营。

蒋昇坐在炮台后,每打一发炮弹都要收割许多条与自己相同的生命。

但他们最后还是都死了。

一个飞上天空,发现月亮其实触手可及。

一个仰面倒下,与日头越来越远。

在死之前,他们都回顾了自己并不漫长的过去。

二愣子先想起了自己的家。

穷苦的日子,家人明明一年比一年勤劳,但日子一年比一年难过。

政府承诺了很多,但实现的没有几个。

后来自己人来了,他就跟着走了。

再后来,鬼子入侵我们的国家,占有我们的土地,杀我们的亲人——

国家都没有了,还想称之为人民?

皮都没有了,毛还想要不被吹走?

蒋昇随后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富贵锦绣,权力责任。

他从小在里头长到大,知道虽然有蛀虫,但大部分人都是为了国家好的。可是大家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也是事实。

也许还需要时间。

再来点时间吧。

他想着。

然后入侵的炮火就炸响了!

国将不国,人何为人?

皮之不存,毛将安附?

歌舞升平高谈阔论都走远了。

保卫我们,及我们国家的。

——只有血和火!

两个同时期而相近的角色,是这一次江兴给自己的挑战。

之前《青城雪》与《约定》中的角色,江兴只需要区分开来,表演出相对的状态就好了。

但这一次,这两个角色既又不同又有相同。

不同之处的出生,相同之处的信念;但出生的不同在大背景之下又有其相同之处,比如亲身经历穷苦所感觉到的愤怒,比如目视绝大多数穷苦所感觉到的焦急;而相同之处的信念又有所不同,那就是大立场之下的小立场不同,大理念之下的小理念不同。

一个知识分子和一个农民,跟着各自的党走之后,所表现出来的相同与不同。

非常有趣。

至少江兴觉得很有趣,也琢磨得很高兴。

江兴在导演喊下“可以”的时候,在片场之中一下子放松自己的肌肉。

他现在是在《一九XX》的电影剧组之中。《枪响》的剧组是电视剧剧组,因为戏份相对更少的缘故,在前两天已经结束拍摄,而《一九XX》的剧组中他所饰演的二愣子的戏份,虽然相对多上一些,但也在今天全部宣告结束了。

他所饰演的二愣子的最后一幕,就是在抱着炸药包冲向地方阵营之后被炸飞上天空。

这种需要后期再做特效的场景,在拍摄的时候演员是呆在纯色背景布幕前的,因为要维持被炸了飞上天空的姿势和表情,做一个完整的收尾,江兴一直保持着向后仰的姿势反复拍了好十来次,才让导演满意。

等到这个时候,江兴再直起身子,仿佛都能听见脊柱发出的呻/吟声。

他轻轻嘶了一下,还真的有点累瘫了,也顾不得卸妆和换下戏服,走下片场就瘫在了旁边的休息椅上。

这时已经准备好了的助力小刘还没上前,剧组的工作人员和化妆师就先上来亲切地说:“江老师辛苦了,江老师坐坐,要不要先喝口水再卸妆?”

作为江兴的贴身助理,小刘当然知道剧组的工作人员为什么这么客气——事实上导演都这么客气呢!

可是想想之所以这么客气的理由,又有点小心酸呢……

为了赶时间为了配合主演,所以把拍摄本来为期四十天的时间硬是压缩在三十天里头,一下子砍掉了四分之一的时间,虽然最后拿到的钱肯定没变啦,但三十天完成预计四十天的任务和在四十天里完成会是一样的吗?辛苦等级绝对不止上升一个层次好么= =。

也就我江哥脾气真好,导演上来一说,他算算时间能够赶着,啥乔没拿,很快就答应了。

其实认真想想,有时候还宁愿江哥拿点乔呢,不然啥困难的事大家都能理所当然地找他……

_(:з」∠)_

身旁助理的复杂心理活动暂时还没有能传递到江兴的心底。

但在他脑海里,倒是真有一个不同的思维正在和他交流。

这时江兴已经休息了半分钟,总算是缓神来了。接着就坐直了,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次性塑料杯子,喝了一大口水,说了声“谢谢”后,又拿过小刘手中的毛巾,将脸上的污水泥巴和颜料粗略地擦了一擦。

他同时在和0021交流:

[体力值和精神值分别还剩下多少?]

[23%,17%。]0021回答,同时间系统页面出现在江兴眼前。

[是吗,体力比我预料得还要多,我还以为自己能坚持到13%这样子。]江兴在心里和0021说。

他这一次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导演那个其实不太合适的要求,一部分的理由当然是敬业,另一部分的理由就是为了测试一下自己能够稳定发挥的极限疲惫值在哪里。

[客观来说,系统并不建议宿主过多地消耗自身的精神与体力,尤其并不建议消耗到危险的临界点。]0021颇为公式化地说,[宿主已经在做体力与精神值的稳步提升训练了,相信很快就能看见成效。]

江兴当然知道这一点。

不过试试自己的临界点在哪里,也是一个并不急迫但需要完成的事情:这样总能够知道到达什么程度可以,到达什么程度不可以,心里有了底了,以后处理事务也就会更恰当一点。

0021能够感觉到江兴心中的想法。

它最近越来越热衷于去感觉江兴的想法和思维了。

然后它就意识到自己的提议被人有点不以为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