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屋里响起奶娃子嘹亮的哭声,他就是张雨。屋外,一个四十多岁的个子不高的敦实男人咧着嘴傻笑。奶娃子哭的越凶,中年男人笑的越开心。他们不是仇人,而是至亲的亲人。

第二天,男人没去给人家盖房子,一下少赚了三十块钱。三十块钱能让自己一家都穿新鞋,三十块钱能让男人把自己身上破烂的衣服换掉,三十块钱能让家里吃上白面馍馍,三十块钱能把漏水的屋顶换上新瓦。男人不顾媳妇的责骂,也不管媳妇的阻拦,抱着襁褓里的儿子在村里走了一圈又一圈。他把儿子抱的高高的,无论别人跟他说什么,他都咧着嘴笑。这不能怪他,在这之前他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了,儿子对于他来说是生活最大的希望。从此之后,男人更加努力的赚钱,常年在城市的工地上打工,省吃俭用,干劲十足。

中年男人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双手粗糙,死皮开裂,结着厚厚的茧子。但是就是这双手,挑起了5口之家的重担,现在又添了一口,就是这双手,养育了三个女儿。这双手很丑,但儿女们最喜欢的就是这双手。

田野里四个小人围坐在一起,母亲正在地里劳作。

三岁的张雨穿着姐姐小时候穿的衣服,穷人家都是这样,大姐不能穿了给二姐穿,二姐不能穿了给三姐穿,最后轮到张雨来穿。

四个人不知道怎么突然说到爹爹的手。

张雨说:“我最喜欢爹爹的手,它总是给我带来好吃的。”

三姐说:“我好想爹爹的手,因为我好久没人抱了。”

二姐说:“我也想爹爹的手,它挠痒特别管用,一下就不痒了。”

大姐说:“我也喜欢阿爹的手,它给我搓澡的时候能洗的特别干净。”

张雨撅着嘴,拔着地上的野草,“爹爹好久没有回来了,人家好想爹爹。”

“张雨妈,张雨妈,村口有你电话,好像是出了什么事。”王大婶洪亮的声音让这一家子停下动作。

张雨妈一听出事,心一下子揪起来了。农具也没收,匆匆拉着几个孩子往村口小卖部走,那时候村里穷,只有小卖部才买的起电话,接电话还要钱。

小孩子还不懂事,以为是去小卖部买吃的,个个欢天喜地。张雨妈接通电话,得知丈夫工作时从楼上摔下,当场身亡。她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挂了电话,掏出了两毛钱给老板,带着几个吵闹的还走走开了。她神色如常,没有哭,只是泪水止不住的流。

张雨记得很清楚,那些天母亲什么话都不说,像寻常一样给他们洗衣,做饭,下地劳作。别人和她打招呼,问她话她都不说,只是泪水从来没断过。几天后,在大伯的操办下,父亲的骨灰送回了家,举办了葬礼。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只是看到姐姐们围着小盒子哭喊:“爸爸回不来了,爸爸回不来了。”他这才开始哭,爸爸回不来了,爸爸的那双手也回不来了。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母亲不哭了,依旧沉默,沉默的让人发慌。她依旧给孩子们洗衣做饭,下地劳作。只是母亲做的饭没有以前好吃了,不是咸就是淡,衣服也洗的不干净,母亲还警察摔倒,别人说张雨妈是哭瞎了,可是瞎了是什么样?小张雨并不清楚那么多,几天后又像以前一样地玩耍了。

在张雨的印象中,他的记忆很短暂,生活也很简单,贫穷也平淡。似乎一下子就上完初中,到大城市里工作。然后平平常常地上班。直到四年前,他走在巷子里,一阵风把胸罩吹到他脸上。他迅速扔掉胸罩,怕被别人看到。穿过巷子,张雨心中很是不安,像是平静的水面里突然沸腾了一样,他记忆的枷锁一下子打开了。

八岁,小张雨要上学了。母亲的视力越来越差,家里生活基本靠大伯救济,大姐操持。张雨不想去上学,他懂事了,知道家里的困境。大姐死活不同意,她想让家里唯一的男丁读书,逃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大姐带着二姐、三姐一起去卖头发卖了三百多块钱,给他交了学费,又给他买了一身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