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雨嘉、雨霏、雨霞、雨晴也全都来了。二姑娘雨嘉是马上就要出嫁的人,这种场合她不便多待,在灵前祭拜了小弟弟,又与五老爷五太太说了几句话,就由丫鬟扶着去了。

五老爷五太太也说不出什么来。

雨霞虽被大太太禁了足,五房的弟弟死了,也总不好不过来瞧瞧,着人请示了大太太这才过来。

不管真情还是假意,几个姐姐看到恩哥儿自然又是一阵哭号,雨澜劝了五太太半天,好不容易她止住了悲声,这下子又被勾起了愁绪,口口声声地叫:“我那苦命的孩儿,你教我怎生割舍的你去……”

众姐妹见她哭得凄惨,一时哭音也跟着大了起来。雨澜心细眼尖,见雨霞、雨霏低着头,哭声很大,只是两人用帕子摁了半天眼角,那帕子却还是干干爽爽的。雨澜心里就不由得一阵恶寒,堂弟死了却挤不出一滴眼泪来,这时代大宅门里的亲情真是薄得比不上一张纸!

好在八姑娘九姑娘倒是真的在那儿哭。尤其是八姑娘雨馨,哭得鼻涕虫流出来老长,雨澜心里总算略略有些安慰。

老太太那里也一早差人报了信,苏妈妈和杏黄搀着她进了门,看见小孙孙,老太太也不由大哭。“娘!”五太太扑进老太太的怀里,只叫了一声,眼泪就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眼眶。

“可怜我那小孙子,才刚刚足岁,怎么就这么没有福气就去了!让我这老太婆怎么受的了?”老太太生在这个时代,难免重男轻女,对孙子十分重视,对于恩哥儿的死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一时还是伤心莫名。

二太太见了就有些着急。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老是这么哭可不是个事,若是哭坏了身子,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她正想过去劝,坐在五太太身边的雨澜已经扶住了老太太的胳膊,劝道:“祖母,您千万节哀!恩哥儿抛下咱们去了,哭是哭不回来的。您要是再这么哭下去,万一哭坏了身子,可怎生是好,五叔五婶刚没了孩儿,要是您再病倒了,您还叫他们活不活了。您听听,五婶已经哭破了声气,咱们就别再招她了吧。”她娓娓道来,鞭辟入里,老太太知道她说的再理,也就擦了擦眼泪,伸手拢了拢五太太蓬乱的头发,道:“你侄女说得在理,孩子去了是你和他缘分尽了,这一年多来,你为他操碎了心,受尽了苦,也算对得起他了,好好把他发送出去,你的身子也要紧。你年少青春,过几日再给我养个白白胖胖的孙子也就是了!”

好说歹说,总算暂时劝住了五太太。雨澜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五太太若是呆在这里只会触景生情,这么哭下去,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就冲着五太太的贴身丫鬟梨香使了个眼色,两人硬架着五太太回了上房休息。

二太太眼中就闪过一丝赞赏。这个侄女是越来越能干了。不说别的,单说这份交际手腕和这份审时度势的本领,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时五老爷上前来请老太太回去休息。老太太见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乱糟糟一片,也没个人理事。就不由有些火大。叫了雨馨过来问:“你母亲怎么还没来?”语气中就透了几分严厉。

雨馨唯唯诺诺地道:“母亲偶感风寒,一时卧床不起,不得前来。”平日她虽霸道,却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人,母亲明明好好的却推病不来,她也觉得很不妥当。

“偶感风寒?”老太太使劲顿了顿手中的龙头拐杖,语气变得十分不耐:“昨日还好好的,今天就感染了风寒?她这病得的可真是时候。”这个大儿媳妇她是太了解了,气量狭隘难以容人,总要三不五时地给五太太下个绊子,原因不外两点:一是五太太有儿子,而她没有。二是老太太偏袒五太太,她不忿。

五太太的儿子死了,恐怕此时她正偷着高兴呢。只是她身为当家主母,拿着家里的对牌钥匙,却如此不顾大局,老太太着实有些生气。以前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总是让她三分,这一回她是做得太过分了。

老太太招手叫了杏黄过来:“你去一趟怡宁居,替我把大太太请过来。告诉她,她若是不来,我老婆子就亲自过去请她。快去!”话说得很重,八姑娘听着脸色微微发白。

杏黄一溜小跑着出去了。不一时就引着大太太进来了。一进屋,大太太就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先去灵前拜祭了恩哥儿,又来拜见老太太,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目光一有如锥子,看得大太太浑身不得劲。老太太这才发话道:“听说你感染了风寒?”

大太太脸色微微一变,低下头道:“媳妇病得不是时候。”

老太太淡淡道:“没什么是时候不是时候的。只是家里幼儿新丧,没有个人主事断然不行。你既然病了,就把对牌和钥匙交出来,叫老二媳妇暂时管几天,你自管去歇着,好好养养病。”

大太太愕然抬头:“娘?以前都是我理事,现在家里事情又这么多,恐怕二弟妹一时不得上手……”老太太这是要暂时剥夺她管家的权力了,大太太如何肯答应。

二太太冷哼了一声:“我虽然愚笨,却也有信心将小侄子的丧礼办得风风光光!”

老太太见这个时候妯娌两个还在斗气,不耐道:“怎么,你对我的安排还有疑议?”

婆婆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老太太这一发火,大太太立刻蔫了:“媳妇不敢!全听母亲吩咐!”

老太太微微点头,又对二太太说:“事不宜迟,老二家的这就随你大嫂去怡宁居拿对牌钥匙,恩哥儿毕竟是我的孙子,虽然孩子太小不能大办,却也不能委屈了他,该有的一样不能少,你可明白?”

二太太大声道:“媳妇明白,一定不负老太太所托。”看见大太太吃瘪,没有比她更高兴的人了。

“既然如此,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于是妯娌两个出了及春轩,到正院怡宁居交付对牌、钥匙和账册,见二太太一副胜利者得意洋洋的表情,大太太更觉郁卒。

二太太再回及春轩,便带了身边的得力的妈妈和丫头,先叫人按仪制重新布置了西厢房,然后各自分派任务,报丧的报丧,接送客人的接送客人,一应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