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邑辰背着手,黑着脸,大步走向祈氏的小院。过来请叶邑辰的那个二等丫鬟跟在王爷身后,几乎要小跑才能跟得上王爷。只觉得王爷全身嗖嗖直冒寒气,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喘,心里已经默默为祈氏点了一根蜡。

祈氏的小院在王府中轴线以西,因为祈氏负责抚养敏文,又是府中唯一的侧妃,因此她住的院子相当不错。虽叫小院,其实一点都不小。迎面是五间正房带耳房,两侧东西厢房,后面有丫鬟婆子住的后罩房,院子正中种了一棵梧桐树,郁郁葱葱的。

祈氏的小院收拾得十分干净,她一早就在门口迎接,看见叶邑辰来了,立刻喜上眉梢地迎了上来:“王爷您来了!”

叶邑辰见她满脸高兴的样子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大少爷病着呢,你怎么就能这么高兴?一记眼刀就飞了过去。

祈氏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看见叶邑辰脸色不好,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得意忘形了。叶邑辰也是太久没有到她的小院,况且大少爷叶敏文是真的没有什么事儿,只是季节变换咳嗽两声,祈氏叫丫鬟夸大其词,不过是为了将叶邑辰叫到自己的院子里而已。

叶邑辰神色不虞地问道:“文儿怎么样了?早上问安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就发烧了?”

祈氏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答道:“因为夏天热,大少爷贪凉穿得少了些,可能是叫风吹着了,请安回来就有些咳嗽,到了下午就有些发烧起来!”又赶紧撇清自己:“妾婢已经发落过奶娘了!”

叶邑辰打断她的话问:“找过大夫没有?”王府虽然没有太医坐镇,可叶敏文遗传了母亲,身子骨不大好,三不五时总有些小病小灾的,叶邑辰就从江南延请了名医在府中坐镇。

叶敏文根本就没有毛病,祈氏哪里就敢请医生过来,她低着头怯怯地道:“因为大少爷只是低热,前回医生开方做得药丸子还有,妾婢便给他服了一丸,如今已经不烧了!”

叶邑辰哼了一声:“带我去瞧瞧!”

祈氏为了见叶邑辰,特意换了一身新装,又精心打扮了一番,叶邑辰却连眼尾都没扫她一眼。祈氏见此情景心里一凉,却不敢多说,只得乖乖带着叶邑辰去见叶敏文。

叶敏文住在东三间,叶邑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玩儿一个瓷娃娃。看见叶邑辰进来,叶敏文吓了一跳。祈氏利用他来争宠,却没有告诉他,这么点儿的孩子也不会配合大人,他见了父亲赶紧上前,别别扭扭地行了一个礼,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参见父亲!”

叶敏文从小跟着祈氏长大,对于母亲的印象十分淡薄,因为年纪还小,叶邑辰又对他十分严厉,而且因为叶邑辰常年出兵放马,他对这个父亲也就不十分亲近,只是特别怕他。

他行礼的时候神色间就十分拘谨,很是扭捏。

叶邑辰挥挥手让他起来,伸手在叶敏文的额头上摸了摸,见温度正常并没有发烧,也就放心下来。

祈氏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王爷,您坐!”

叶邑辰在上首坐好,问了几句叶敏文的日常起居,祈氏一一小心地回答。她对叶敏文的看顾十分精心,她也不是傻的,知道叶邑辰只有叶敏文这一个儿子,叶邑辰虽然不是那种溺爱孩子的父亲,可也将叶敏文宝贝得眼珠子一样。祈氏自然明白叶敏文是自己联系叶邑辰的唯一纽带,眼光长远一点地说,将来叶敏文长大了,凭着她白家义女的身份,叶敏文也会敬着她。

叶邑辰听了还算满意,既然儿子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他就顺便考了考儿子的课业。叶敏文四岁的时候叶邑辰就亲自给他开蒙,因为他年纪小,叶邑辰又整天忙得昏天黑地,只是叫祈氏就着千字文、三字经这些教他识几个字,等他再大点儿,叶邑辰准备请了名师教他课业。

至于从文从武,叶邑辰现在还没有想好。

古代讲究字如其人,没有一笔好字在朝廷里是混不下去的,叶邑辰便督着他每天练字。

这几天他也实在是忙,叶敏文的字他就没怎么看,这时候刚好一块儿看看。叶邑辰吩咐下去,叶敏文就从小书桌上捧了自己临帖的大字,战战兢兢地交给父亲看。

叶邑辰接过来看了几眼,脸色立刻就变了。叶敏文这字越写越回去了,竟然比前几天还要差了不少。虽然五岁的孩子也不能指望他写得多好,可是这样叶邑辰实在没法接受。

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好好好,真是我叶邑辰的好儿子,我瞧着你不但没有进步,反而退步不少!你就是这么写字的?”语气十分阴冷。

叶敏文本来就怕他,叶邑辰这一发火,叶敏文小脸苍白,立刻跪了下去,一句话不敢说。祈氏也跟着跪了下来:“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大少爷年纪还小,等他大了,自然也就能把字写好了!”

叶邑辰脸色涨得通红:“都五岁了,还小?本王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着太祖爷习武了,每天三更不到就起床!一套长拳都打得像模像样了,你看看他现在在干什么?”叶邑辰忽地起身,从小桌上拿起那个唐三彩的瓷娃娃,叶敏文刚才就在玩儿这个东西,看了这件玩具叶邑辰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一个男孩子该玩儿的东西吗?”

说罢愤然将瓷娃娃摔到地上,叶邑辰膂力惊人,那瓷娃娃哪里禁得起这样摔,立刻摔得粉碎,叶敏文见状“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孩子这么一哭,叶邑辰更是烦躁:“哭!就知道哭!”这孩子一点儿都没有遗传自己的基因,实在太像他的母亲了白氏了,文静,柔婉,若是一个女孩子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可问题是他是一个男孩,还是晋亲王府的嫡长子,以后王府还要靠着他顶门立户呢,叶邑辰感觉一阵心疲神累,朝堂上或者战场上,再大的困难,再强的敌人他也不怕,可是如何教育孩子,他是真有点一筹莫展。

儿子眼看着养歪了,叶邑辰却拿不出什么办法,困兽般在屋子里急走了几步,一股怒气就撒到了祈氏的身上:“本王叫你看着文儿,不是让你宠着他顺着他,再这样下去,我看你迟早把他养成内宅妇人一般的性子!”

祈氏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王爷息怒,都是妾婢的错!王爷息怒!”

叶邑辰发了一通火,叶敏文哭得更大声了。王爷也是无法,只得出了东三间,祈氏急忙叫了奶妈过来,一块儿哄着叶敏文。祈氏也是心中悲苦,她这种身份,只能算是半个主子,对叶敏文她怎么敢管?不就得宠着他顺着他!就像写字,叶敏文很难集中精神每天花那么长时间写字,祈氏也只能哄着他劝着他,给他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至于他的字写成什么样,祈氏是真的没法管。

叶邑辰也是慈父心肠,站在屋子外面,听了一会儿,直到叶敏文的声音低了下去,最后不哭了,祈氏才走出房间。

她睃了王爷一眼,看他面色阴沉,有些话便不大好出口,可是今天好不容易把王爷请来了,不说又不行,只得壮着胆子道:“王爷还没用过饭吧,妾婢已经叫小厨房做了席面,都是素日里您爱吃的,不如您就在妾婢这里用饭吧!”在这里吃了饭,顺便留个宿,多好!

“知道您苦夏,妾婢特意叫他们准备了冰糖雪梨水。王爷要不要喝一杯!”祈氏赶紧又加了一句。

叶邑辰生硬地道:“不必了!你看顾好文儿,比什么都强。本王去正院用饭。”最后又看了祈氏一眼:“以后少耍些小手段!”他是何等人物,祈氏这点谋算他看得清清楚楚,毕竟祈氏没有亏待叶敏文,他也就没和她太过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