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没了以后,这几天太子妃就像是个牵线木偶一样,给她吃就吃,喂她喝药她也喝,可是……这么多天却一句话也不说。奴婢真怕再这样下去,太子妃会有个好歹!”绿枝在前头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太子妃一向是最听您的话的,您一定要好好劝劝她!”

雨澜听得一阵难受:“太子没来看过她吗?”

绿枝忍不住生出一股怨气:“太子只在出事第一天来看过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来过了。”何止是没来过,他现在倒有一半的时间歇在雨霞的偏殿里头。“太子……不但丝毫不伤心,反而显得很高兴。”

太子本来地位岌岌可危,如今这一番闹腾,皇上已经暂时熄了废立之心,太子当然高兴。

当然,太子妃流产,最高兴的莫过于雨霞了,她恨不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绿枝想起她来就恨得咬牙切齿的。

绿枝引着雨澜进了雨馨的寝殿,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扑鼻的中药味。殿内木雕泥塑般侍立着十数个宫女太监,没有人发出任何一丝声息,整个宫殿空旷寂寥得犹如一座坟墓。

雨馨躺在描金绣凤的床帐里,一身锦绣,双目却是空洞无神。看见有人进了寝殿,她的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似乎对来人视而不见的样子。这才几天不见,雨馨整个脸颊都凹陷了下去,整个人瘦得都像是脱水了一般。

绿枝走过去,附在她的耳边说:“娘娘,安国夫人来看您了!”

雨馨的眼珠转了转,终于有了一丝活气,像是好半天才认出雨澜似的:“七姐姐,你来了!”毕竟姐妹情深,雨馨肯和雨澜说话那就再好不过,绿枝见了也不由有几分高兴。

就怕雨馨把什么都憋在心里,哪怕是哭一场呢,舒缓一下心中的郁结也能好些。绿枝就招呼殿内侍候的宫娥太监悄悄退出去,并关上殿门,让两个人单独说话。

雨澜看她这个样子,差点没哭出来。却还是努力忍住了,她一哭,一定招得雨馨跟着哭,她刚刚小产,可是哭不得的。

雨澜坐在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好妹妹,我本来早就该来了的,前几天我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儿给你,这才一直拖到今天才来看你。”

雨馨点了点头:“我不怪你!”

雨澜看见曾经神采飞扬,不可一世的八姑娘变成活死人一样,简直心如刀割:“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知道孩子没了你心里难过,可是你还这样年轻,你也要多想想将来啊!”

雨馨扯嘴一笑,虽然是笑着,可那笑容却显得十分狰狞可怖:“将来?我还能有什么将来?太医已经说了,五年之内,我再无怀孕可能。甚至是这一辈子,我都没有怀孕的可能了!”

雨澜能够理解她,她本来喜欢的就是赵王,因为种种原因无奈嫁给了太子,忍受着多么巨大的屈辱和恶心,终于怀上了孩子。本来以为以后可以靠着孩子生活,可是如今,还是什么都没有了!

不能怪雨馨意志不坚,陷入绝望!就是换做她自己,她可能也要崩溃了!

可问题是后宫现在是步步危机,敌我不分,没人能够帮她,雨澜身在宫外,鞭长莫及,若是雨馨不肯打起精神来,那她很有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雨澜焦急地抓住她的胳膊,含着眼泪说:“姐姐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必须要振作起来才行,太子不管你,你就要自己照看好自己,你现在这样颓唐,只会叫亲者痛仇者快!害了你孩子的人,说不定还要继续害你,你若不振奋精神,把宫务管理妥当,到时候你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雨馨喃喃道:“随他们去吧,就我现在这个样子,死了也不值什么!”

雨澜又劝说几句,雨馨却依旧是一副意志消沉的样子。雨澜不由大急,叫道:“杨雨馨,我看错你了!”

雨馨身为嫡女的自尊心有多强,没有人比雨澜知道得更清楚了。可当她听到这样的话的时候,几乎是充耳不闻。雨澜也暗暗吃惊,她使劲抓住她的肩膀,用出最后的绝招——激将法。

“你死了不打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绿枝、绿蕊,还有那些从杨家跟你过来的嬷嬷,那些依附于你而生存着的人,她们要怎么办?你要看着她们和你一起陪葬吗?如果真是这样,我只能说她们瞎了眼,跟错了主子!”

“还有……你是杨家嫡女,只要你是太子妃,谁都不能对杨家怎么样?可是你要是完蛋了,杨家肯定会受到牵连,到时候老爷太太怎么办?老太爷老太太怎么办?他们疼你疼了这么久,你就是这么回报他们的吗?”

雨澜感觉到雨馨的肩膀在抖动。这些事情雨馨也明白,可是失去孩子的打击太大了,她不可能因为这样几句激将就重新振奋起来。

雨澜点着她的额头:“杨雨馨,你再看看雨霞,她的亲娘死了,她自己也被送到了庵堂里,当时情势没有比你好多少!可她并没有认输,不管她做了多么下作的事情,最终的结果是她出现在了东宫里头,和你分享一个太子!”

“你现在想要退后一步,什么都想撒手不管!我可以告诉你结果是什么!你五年之内不能有孕,她会想方设法先从你手里拿走东宫的管理大权,然后她会让东宫的每一个女人都生不出孩子,直到三年后,她的孝期过了,她会生下孩子,然后她会踩着你上位!”

雨澜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虽然柳姨娘是因我而死的,可是她最恨的人始终还是你!因为她嫉妒你!因为你刚生下来就拥有了一切!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有无数人捧着你帮着你!而她却只能费尽心思去讨好老爷,那样得到的也远远不如你!”

“她之所以费尽心思,明知道做不了正妃也要进入东宫,就是因为她瞧不起你,她觉得你鲁莽可欺。很好!你现在给她机会了,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趾高气扬地站在你的面前,把唾沫吐到你的脸上!”

“你要是真的是个懦夫,你就等着有一天,她把你的脸踩到泥地里去吧!”

雨馨的脸上涌起一抹潮红。“这个贱人!我永远、不会叫她得逞!”她狠狠抓住床帐间的丝被,就像抓住雨霞的脸一样用力。

雨澜松了一口气,她终于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挑起了雨馨的怒火,唤醒了她的斗志。就像雨霞最恨的人永远是雨馨一样,雨馨最恨的人永远也是雨霞。她会像一个斗士一样捍卫自己的权力、荣誉和尊严。

雨澜坐下喝了口茶,她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过,现在嗓子还冒烟呢。雨馨刚刚小产,情绪本来不宜激动,不过雨澜也没有办法,她不能经常进宫,若不能很快激起她的斗志,这样郁积于心,心如死灰,说不定用不了多久,雨馨连小命都没有了。

以毒攻毒也实在是迫不得已。

好在雨馨总算是听进去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根本就不用雨澜教她。

这五年的时间太子不可能不要儿子,不论是哪一个侍妾生下儿子,抱到雨馨的宫里养着,给一个嫡出的名分,都是理所当然的。只要雨馨把孩子平平安安养大,虽然不是亲生的,以后她也算有了依靠。

眼看就是午膳的时间,雨澜特意留下来陪着雨馨吃一顿饭。饭毕姐妹两个又商量几句,绿枝看见雨馨终于活泛过来,高兴得差点儿掉泪。心想还是七姑奶奶有办法,这不,太子妃又被她劝过来了。

雨澜安慰道:“八妹妹毕竟还年轻,等过了五年之后再生孩子,也不是不可以。”雨馨生的孩子就算比其他妾室的孩子年岁小,那也是嫡出的,嫡出在地位上就比庶出高一大截。

雨馨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就算能生,我也绝不会再给那样狼心狗肺的人生孩子了!”

雨澜默然。太子的品行,真的是没救了!

又在毓庆宫盘桓了一个时辰,雨澜才依依不舍离开了这里。有雨澜陪着说说话,雨馨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临走时雨馨还对她说:“得空就多来瞧瞧我,整个娘家,能和我说说话的也只有你了。”其他的姐妹也进来拜见过几次,可能是身份差异的缘故,见了雨馨全都战战兢兢畏首畏尾的,哪里还有原来姐妹间的亲热劲儿。

雨澜自然一叠声地答应着,又嘱咐绿枝盯着雨馨天天吃药,每日不间断地温补,瞪大了眼睛看好了毓庆宫,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就派人去晋王府找她,不一而足。

一直到回了王府,雨澜的心还在揪得厉害。小睡了片刻,外头有丫头进来传话说马福马大总管求见。

雨澜微微一怔。马福大总管管着整个王府一应事宜,某种意义上说,比她这个内院里的王妃还要重要,他的忙碌程度一样可以用日理万机来形容。这是有什么事要见她?

在正院会见马福不大合适,雨澜就叫开了嘉庆堂,用珠帘隔开,她在里头,马福在外头。又带上了几个丫头,这样也就不算失礼了。

马福恭敬地给她行了礼,客套几句就说明了来意,原来是前些日子雨澜将陪嫁过来的银钱交给马福打理,叫他帮自己置办一些产业,马福已经办妥了,拿着一摞子地契和房契,到雨澜这儿来交差的。

雨澜没想到马福这么快就把这事办妥了。不愧是晋王府的大管家,这种行动能力,真要点个赞。

雨澜从晓月的手里接过那一叠房契地契,认真翻看起来。马福肃手恭敬立在一旁,神态恭敬地等待她的垂询。没有丝毫托大,雨澜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

雨澜仔细看了一遍。共有田庄四处,每一处都有几十顷大,铺子六间,有米店、绸缎庄、有当铺,地都是上好的良田,水田旱田都有,铺子的地脚也十分不错,只要掌柜的不是其笨如猪,正常智商的人有一间这样的铺子一年总能赚不少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