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判决公平与否,科考案总算是尘埃落定。最后的结果也是各方势力博弈的产物,虽然不见得人人满意,但是大体上,就算吃了亏,也得牙齿掉了和着血吞。

自从心腹幕僚张先生无端端失踪之后,太子就开始惴惴不安。一直担心自己泄题的事情东窗事发,结果案子判完了也没有他什么事儿。太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不知道的是,陈嘉早已审明了情由,皇上就等着他给受了冤屈的姜政和礼部的十八房考官说句好话。这帮人毕竟是替他背了黑锅。

太子天天见他,替他们求个情说句话的时间总是有的。可叫他失望的是,太子不但没有给他们求情,反而劝皇上对这些考官们严加惩处。

正统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太子简直就是个白眼狼!

一连几天,皇帝都因为一点小事把太子骂得狗血淋头,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太子整天提心吊胆,恨不得干脆不来见皇帝。

没过几天,云南发生一起民变,起因是户部云南司的酷吏征税时动手打死了当地的苗民。当地的都指挥使司虽然很快派人平定了民乱,云南司主事被戴上镣铐,押解进京。

本来不是一件大事,但消息传到京师,皇帝仍然龙颜大怒。

户部是太子督管的,皇帝当即把太子叫去乾清宫骂了一顿。一个小小的户部云南司主事,仅仅是个正六品的官员,正六品的官员就是想见太子也见不到。皇上却把这件事的罪责全都推到了太子身上,直接下令撤销了太子督管户部的职务。

那户部尚书乃是萧宗昌的亲家,和太子可不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太子在的时候,处处阳奉阴违,太子被他拿捏死死的,可怜太子管了一圈大楚的国库,连一两银子没捞到,最后还替户部背了个大黑锅。

太子回家思过,户部该干嘛干嘛!

叶邑辰看完了邸报也不过是笑笑。皇上执政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太大的长进,太子这个错处挑得有点牵强了。有心人一看便知道皇帝是因为别的事迁怒于太子。上位者最紧要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叫下头的臣子把你的想法全都猜的明明白白的,你就等着被臣子们牵着鼻子走吧!

他百无聊赖地放下邸报,看见雨澜还在那里由丫鬟们服侍着打扮,她穿了一件桃红色的长褙子,在内室里一块大玻璃镜子前面照来照去。叶邑辰觉得她对诸如镜子、玻璃这种舶来品有种执着的喜欢。这面大镜子也是雨澜怂恿着他叫白总管花重金买到手的,别说,照人照物纤毫毕现,非常清楚,可以说是物有所值。

她见王爷看过来,就问他:“王爷,我穿这件好看不?”

叶邑辰就笑着说了一句;“本王的王妃,穿什么都好看!”

雨澜“切”了一声,“真会哄人!”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叹了一口气:“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什么衣服都穿不得了!”

杨家老太爷和四老爷经过长途跋涉,赶在承祖成亲之前,终于从山东回来了。本来按说早就该回来了,结果今年大运河大旱,只好走陆路。走到河南恰巧遇见了泥石流封了路,这才一直耽搁到现在。

雨澜怀着身孕,不好去参加承祖的婚礼,老太爷出去大半年,她却要去杨家拜见的。自从怀孕之后,这还是雨澜第一次出门,想想肚子里的这个,还真够折腾她的。可是为了穿哪件衣裳,雨澜苦思冥想,就是拿不定主意。

叶邑辰不由发笑,“你再耽搁,老太爷都要进家门了。”

雨澜道:“我这不是第一次见四叔四婶,总不能穿成这样就去了吧!”看了一眼屋里的自鸣钟,觉得时间确实不早了。叹了一口气,对晓玉道:“把那件银红色绣水草纹的褙子拿来给我吧!”怀孕之后,她做了不少衣裳,只是如今腰粗如水桶,穿什么也肯定不如以前好看。

好不容易捯饬完了,雨澜叫了一个小丫鬟进来问道:“大少爷收拾好了没有,收拾好了进来给我看看!”

叶敏文早就穿戴好了。

奶娘带着他进了正房,雨澜见他穿着一身大红色五福捧寿的小袍子,颈间带着赤金的项圈,腰里挂着一块雕成玉兰花形状的玉佩,目光清澈而又明亮,整个人就像是庙里观世音座前的金童。

雨澜看了就满意地点点头。叶敏文身边的大丫鬟听香是个能干的。

就牵了叶敏文的手,“王爷,咱们出发吧!”

叶邑辰松了一口气,他在这无所事事地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了。要不是雨澜,谁敢耽搁他这么长时间。

一家三口上了马车,叶敏文就好奇地和雨澜咬起了耳朵:“母妃,咱们是去见曾外祖父吗?”“哦,还有四叔外祖父!”“他们是从哪回来的?”“山东在哪里?”

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问东问西。昨天雨澜告诉他带他去见杨老太爷。孩子毕竟还小,辈分一时半会有点搞不明白,雨澜给他讲了半天,差点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今天孟先生特意给他放了一天假,叫他和杨家的人相见。

这么长的时间接触下来,雨澜慢慢品透了,叶敏文性情敦厚,知恩图报,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日后的晋亲王。杨家虽然不是他真正的外家,雨澜也希望他能和杨家多走动走动,日后不管朝局如何变幻,说不定就有能帮到杨家的一天。

叶邑辰坐在车里,看着母子两个说悄悄话,嘴角不由自主就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他一直观察着雨澜的动静,见她没有什么不适的,这才微微放心。

马车很快到了棋盘街的杨府,大老爷和大太太亲自接出门来。叶邑辰先下了马车,然后又扶着雨澜小心地从车上下来,最后是叶敏文,踩着脚凳自己从马车里跳下来。

大老爷和大太太见叶邑辰对雨澜呵护备至,心里都是微微一动。相互见了礼,引着他们一块进了松鹤堂,先拜见老太太。

松鹤堂聚集了一大群人,杨家的姑爷和姑奶奶们,除了大姑娘在庄子上赶不回来,全都到齐了。延庆王妃也带着儿子们全都过来了。

雨澜也是好久没见表哥叶敏淳了。他穿了件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插了根黄扬木的簪子。越发显得他俊朗而又清逸。气质也是越发的沉凝。

昔日的少年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他的婚事几经波折,已经和户部尚书的嫡女议定了婚期,就在六月间,和承祖相差不过一个月。

他的目光和煦而又温暖,在雨澜隆起的小腹上停留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挪开,和雨澜的大姐夫吉安侯陆仲亨说着什么。

雨澜和叶邑辰先是拜见老太太。

雨澜已经有日子没见老太太了。老太太明显地老了,上次中风之后,老太太就一直没有彻底恢复,如今说话还是磕磕绊绊的,从前的大丫鬟杏黄已经配人了,如今全靠着苏妈妈和另外几个丫鬟侍候。

好在大太太不敢克扣老太太的用度,家里的事也不敢叫她知道,她的日子倒也过得安逸。

见完了老太太又和亲戚们厮见了一圈,老太太拉过雨澜的手又叨唠了好一阵子。无外乎叫她好好保养身子,健健康康地把孩儿生下来。雨澜听着,没有丝毫不耐烦,更不是凑趣说上两句。哄得老太太也渐渐绽开了笑颜。

五太太也在。挺着八九个月的肚子,坐都坐不住。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就拉着雨澜的胳膊:“怀着身孕呢,你怎么也来了?这一路马车这么颠簸,万一动了胎气可怎么好!老爷子最是疼你,你这个样子,就算不来,他也不会生气的。”

阖府之中,雨澜和这个婶子最是相得,好久没见她了,看见她就觉得高兴。就笑着拉着她的手说:“我在府里猫了三四个月了,闷也闷死了!早就想出来透透气了!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来娘家看看你们。”

又问她“五婶婶现在怎么样?什么时候生?”之类的问题。

说了一阵子话,雨澜看了看时辰问:“祖父和四叔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五太太道:“二叔和祖哥宗哥一块儿去的城外迎接,按说应该来了。”正说着,就有一个小厮匆匆跑来报信,“老太爷和四老爷的车架马上就到了。”

众人全都站了起来,连老太太也由苏妈妈扶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大老爷带头,众人鱼贯着到了正门迎接。

又等了大概一刻钟,就看见远远的一队马车行驶了过来。四老爷这次进京述职可是把家都搬来了,马车上都是他的家什。

马车停了下来。二老爷先掀了帘子从里面跳了下来,紧接着承祖和承宗扶着一个清癯的老人下了车,不是老太爷还有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