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常眉目间浮现怒色,正待说话。

“皇上感染风寒, 娘娘身怀龙胎, 只是怕传染娘娘, 皇上一向爱惜娘娘。贵妃娘娘和皇上之间的情谊, 莲琼章不必担心。”映月打断道。

妙常眸子一闪, 笑道:“映月跟在本宫身边久了, 本宫的话她也常常打断,莲琼章勿怪罪。”

莲琼章的呵斥尽被堵了回去。

妙常这一个‘贵妃’都不计较的, 她一介小小琼章又如何计较?

这几日妥曜政务繁忙,两人数日未见, 今天赶上他害了病,又不得见,妙常心情自然不好, 才会有些怒意。

妙常见着莲琼章昂首挺胸的战斗姿态,深感乏味。

她总不能也跟着这样。

“莲琼章与其在这里跟本宫扯嘴, 不如早点去看皇上。”

说罢,妙常眼色不再扫莲琼章一下,“摆驾。”

她闭上眼睛,摆明是不想再搭理。

莲琼章气得呆愣在原地,身边宫人好一通劝,她才离开。

妥曜在乾元宫中养病, 谁也没见。

原雄身在行馆中, 与妥曜一同称病不出。

妙常离去没多久, 都安前来禀报, “贵妃娘娘回去了,奴瞧着贵妃娘娘精气神还好,就是脸上有点憔悴。”

都安不自觉多了一句嘴,“可能是晚上睡的不香。”

妥曜听到这话,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奇臭无比。

桌边的砚台被他掷飞出去。

都安身子一抖,压抑住顶在嗓子尖的惊叫。

过了许久后,妥曜道:“从朕私库里挑些小玩意送给宝河。”

都安连连应是。

妙常刚回到凤宸宫,妥曜送来的东西随脚就到。

“咱家娘娘果然是后宫中头一份。”春华喜滋滋地说道。

妙常叫含霜把东西造册收好,留下秋芙。

其余人都被叫了出去。

“本宫的凤宸宫里,容不下以他人为主的宫人。”妙常开门见山。

秋芙行事不算遮掩,原雄昨日前来所穿的衣饰,妙常一眼就看出来处。

秋芙昨日带了批人进来,她是谁的人,也就不言而喻了。

秋芙双膝跪在地上,冷静吐字,“娘娘,且听奴一言。”

“奴知道娘娘与皇上鹣鲽情深,容不下第三人,可殿下他一片情痴,您也晓得呀。”

妙常有些难堪的别过头去,“本宫这里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妙常吸一口气,镇定道:“本宫是这大端朝的元贵妃,没将你交给皇上,已经是本宫网开一面,你别得寸进尺。”

“奴只求娘娘别将奴赶出凤宸宫,与娘娘说实话,奴的外祖本就是北夷人,爹又死的早,是娘亲抚养奴长大的。后来听令进后宫,只伺候过娘娘一人。殿下又钟情与您,您就是奴另一个主子。”秋芙哽咽哀求,似是动了真情。

妙常没有答话。她对秋芙有所警惕。

“奴求求您,就算是做最低等的粗使宫女,奴也绝无怨言。”

妙常听了,心中一动。

她与秋芙的确有主仆之情,若她被遣回,得罪凤宸宫的宫女,怕是无人敢用。

她毕竟是北夷的探子,还是把她放在眼皮底下,让崔勇和含霜牢加看管,才能安心。

于是,妙常同意了秋芙的请求。

镇国公府。

谢国公蹙着眉,手指不停搓着衣角,间或叹气出声,不知为何事烦恼。

外头大丫头小心翼翼捧上杯热茶,放在他桌边,不敢打扰。

谢国公余光看到那丫头身形绰约,一把拽过人来,那丫头猝不及防之下,娇呼出声,旋即又用双手捂住嘴巴,只敢小声哼哼。

谢国公的手从她衣衫下摆处探进去。

他的手下毫不留情,肆无忌惮的来回抚摸,丫头的脸色逐渐惨白。

一向开朗健谈的谢国公此时面色阴鹜诡谲,冰冷可怖。

他似是想到什么,一掌拍到丫头绿裙下的丰嫩。

丫头浑身的软肉随之一颤。

“去把夫人叫来。”

丫头心下微喜,为躲过一劫松了口气。

她似是有人追赶般,快步退下。

国公夫人很快来到书房。

国公夫人人近中年,身形丰腴,逢人便笑,人就如庙里的菩萨样慈眉善目。

“夫君,有什么事?”国公夫人笑眯眯地挽住谢国公的胳膊。

谢国公攥住她白皙的手腕,国公夫人多年来锦衣玉食,谢国公这一抓,指缝间便挤出她静心调养出那娇贵的肉来,“夫人,府里东西都收拾干净了?”

国公夫人受不住疼,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

“放心吧,现在除了那几个老不死的封君,没有几个人知道当年的事情。”国公夫人老神在在。

“夫君,你担心什么?皇上这些年可亲厚咱家呢。”

谢国公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国公夫人,“要是亲厚,咱家婳儿早就是皇后了。”

“我怀疑,他早就对谢家有所防备了。”谢国公几分草木皆兵。

“哎呦,我的国公爷,就算谢太后不是他的生身母亲,咱谢家也是他实打实的外家,当初宫里的事情,可是谢太后一人做下的,跟咱可没关系。”

国公夫人的算盘打的响着。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错。”谢国公低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此时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两次心软。

“瞒是瞒不住了,咱们也得拖延点时间。等到幽州那边成了,咱们也就不怕他了。”谢国公右手成拳,狠锤向左掌。

国公夫人仍是不以为然。

“当初先帝去的太早,否则咱家也不至于这般被动。”谢国公细细从头算起,想要知道为何谢家突陷劣势。

“颜相狡猾,死了这么多年了,竟还不知他将东西藏到哪了,公爷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竹篮打水一场空,东西没得到,还被皇帝查到了猫腻。”

谢国公的眼神变得极为可怖。

“看来柳村那帮人是什么也不知道。我还好吃好喝地供了这么久。”想到这件事,谢国公很是愤恼。

谢国公眼中精光一闪,“这些年的好处也不是白得的,总该付出点代价。”

国公夫人见状,不由紧张的咽咽口水。

柳村那帮人,怕是早死早解脱。

幽州某一地风沙处。

几个官兵看守着一队满身褴褛,身形佝偻的人们,若细看,还能看到几个不足人腿根高的孩童。

孩子们气力小,可也几个人拖着比他们人还高的各种器具。

他们木头人般不怕苦累,要是寻常孩子,定早就哭闹不休了。

而男人女人们拿着锄镐,赤着双脚,上面已然干裂,指甲缝里都是脏泥。

他们满身伤口,汗水流经过去,带来熟悉的疼痛。

“快快,今天那条河道必须给爷修出来。”官兵挥舞着鞭子,一下落在走到最后人的肩膀。

那人不由痉挛数下,面容疼的扭曲。

其他人脚步都不曾放缓,置若罔闻,早已麻木。

这些年来,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一开始,不是没想过跑,可跑出去,在这荒天野地里,也是饿死的下场。

他们的东西早都被搜刮一空,什么都不剩下。

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吃喝拉撒都不得自由,拿出来的每件东西都被人严加查看,动辄打骂,呼来喝去,如同牲畜。

以前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有人把他们从头到脚搜查一遍,后来实在找不到,那些人气急败坏,不知为何又不能要他们的性命,便慢条斯理的折磨他们。

好像等着他们中有些人受不住了,能跳出来交代什么。

可他们知道什么呢?

这些人并不知道,谢国公在利用过他们全部的价值后,便要下手夺了他们的性命了。

他们心里只有着微薄的期许,希望有人会来解救他们,从这牢笼中逃出去。

他们不是逃犯,也从来没有犯过罪,却受人掌控,像是流放犯人一样。

这些年,他们丧失做人的尊严,生不如死。

总该有人知道他们的冤屈吧。

因为恐惧,谢国公加快了手下动作。

妥曜的病拖了五日,终于大好,外头堆积的奏折如山,无数事宜等着他决断,妙常识相地不去打扰他,亲手熬了安神滋补的盅汤,每日晚间派人送去,希望他夜里养好精神。

不过妥曜上朝后,倒是有件趣事。

太阳许是打西边出来了,妥曜竟在朝中,关心起病了数日的北夷王子,还送了几抬赏赐关心他病中,嘱咐他好好养病。

原雄病的凶险,现下还是不能见人。

妙常听说时,曾在心中诽谤原雄病的活该。

后来妙常听含霜说起赏赐,心下纳罕,面上难免带有几分怪异。

难道妥曜放下芥蒂了不成?

凤宸宫中,就算尚宫局送来分量足够的冰,妙常仍是汗湿背脊。

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炎热。

进入心肺的空气,都是带着热度的。

人都是被闷起来的。每一个毛孔都像被堵塞。

外头的太阳那样大,丝毫没有下雨的趋势。

“算起来,已经有十多天没有下雨了。”妙常有些担忧地说道。

春华听她自语,接话道:“娘娘放心,依奴看,这是憋着一场大雨呢,您就放宽心吧。”

妙常仍是紧锁眉头:“希望如此。”

现在农家正是等雨的时候,秋日收成多少,全看这雨了。

天气又是闷热了几日。

许是映衬春华的话,一日夜间,外头总算有些湿凉。

接下来几日,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来了。

妙常也放下悬着的心。

妙常还不知道,这正是一场灾难最最初始的预兆。

妙常的肚子愈发滚圆,小腹凸显,她隐隐觉得,这身子比怀冬早的时候,要重上不少。

太医每隔上三日的功夫就要到凤宸宫请脉,妙常也早就习惯了。

在又一次请脉结束后,妙常有些担忧道:“胡太医,本宫觉得腹中孩子比怀宝河的时候要大上不少,会不会孩子过大,生产困难?”

胡太医沉吟片刻,“以微臣多年经验来看,娘娘腹中当为双生胎。”

妙常登时有些惊喜,“胡太医所说当真?”

“微臣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只不过种种脉象和娘娘的身体状况,让微臣有所猜测。”

妙常知道胡太医若是没有些许笃定,是不会轻易宣之于口。

这事大略是真的了。

凤宸宫沉浸在欢喜的氛围中。

“这可真是件大喜事。”含霜开口道。

映月喜不自胜开口道:“奴派人向皇上说一声。”

妙常忙叫住她,“别、先别去。”

映月面露疑惑。

含霜把她拽到一边去,跟她小声耳语,“皇上说不定早就知道了。”

映月这才了然 。

胡太医每次请脉过后,都会跟再去乾元宫跟皇上禀告妙常的胎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