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缕?”听到这个名字,还在激动的羽灵都皱眉了,“那人不是不问世事么?”怎么也出现了?

彼岸摇首,他也不是很清楚,平日事不关己时日久了,对于几界之事几乎也不上心,知道的或是可揣度的比别人要少,若不是事关霍青风,就是繁缕要一力挑战三界他都不过一个扫视罢了。

“此事我会查,你只管留在此处好好照看他便罢。”羽灵交待了一声,便出去,在门前,顿停下,转回首,“是了,怎不见那两只貔貅与你一起?”

那两只好歹也是灵兽,虽现年纪尚幼,倒底驮不了个人还是可行自行腾云的,而且它们如此在意这凡人,怎的此行未一同前来?

彼岸抬首相视,“并未相见。”又怎会一同?

羽灵:“……”

便见羽灵凝重的神情,彼岸马上就猜想到了,如墨般的眸子轻轻一动,“几日前,青风梦到自己是貔胥被关在一处黑暗牢笼里出不来,并且貅炎并不在。”

“托梦?”羽灵的声音就如他的神色一样的凝重,已经联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不明白那何会向一个凡人托梦,羽灵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不再多说,转身离去,留了一道清风似琵琶声。

将擦拭过的湿巾放回水盆中,将水盆端回盆架上,再次将毛巾拧干,挂于架上,彼岸重新回到宽榻躺下,很执着地将昏睡之人搂进了怀中,只要感受到这熟悉的体温还有淡淡的幽香,他才能安宁。

次日的晨风自窗外飘来,携带着淡无痕的灵气,溯染着那墨色浓密的眼睫,次散了一片守候的苦。

“醒了?”

耳边响起略低沉的声音,霍青风虚弱地眨眼,拉动了浓密的黑睫,嘴张了几次,飘出微弱的字符,“嗯……醒了。”动了动手,只能动几指手的指,身体僵硬而麻木,若不是睁眼就看到这个男人,霍青风大约要惊恐了。

彼岸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然后将他扶起靠好胸膛,轻声道:“喝些。”

顺着嘴边的杯沿,饮喝了几口,控制不了口度,一条晶莹的丝线顺首嘴角至脖滑落,感觉柔顺的缎子轻拭于上,霍青风看向移开了杯在为自己的彼岸,本想还以一笑,却有些笑不出来,只得作罢。

“可有哪处不舒服?”

“……我无碍。”他的声音,还是很轻,听着带着压抑的虚弱,彼岸微微地蹙了蹙眉头,随即将人扶好,拉过被单掖了下,这高山上的,空气寒。

“嗯。”彼岸应话,将杯子一推,已回到了那头的桌面上,霍青风也见怪不怪,而且他这个时候,就是见怪就见也惊不出来,眼皮如千斤重,身体的虚弱连他自己都有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本想寻问这前因后果,可张了张嘴,有些发不出声音,便也不问了,他担忧问了得知答案也没有能力去思考。

他不问,彼岸便就不会主动去说,屋外有人敲门出声,说是送水的。彼岸轻袖一摆,门开了,这种房屋跟霍青风的寝室不太一样,大大的屋子很辽阔的视野,几乎各种都是进门可见的。所以这会儿,霍青风靠在彼岸的怀里,入门之人一眼便看见了,却赶紧垂下头,将盆端到架上,换走了原来已冷却的水。

桌面上的壶也被换了一遍。

“先躺着。”见人出去,彼岸并未有将门关上,开着门可通风,灵气源源不断,对于霍青风的身体也是有溢处。

将边上的褥单与枕摆手,让霍青风靠得舒服些,彼岸这才走到高架前,拧了热毛巾过来,先是帮着霍青风擦嘴漫开两边,再到鼻处,到双眼时还特意覆了一下,再至额与两鬓、脖子、耳朵……

彼岸擦拭得很仔细,力度也恰到好处,正擦到双手时,从门外冲进来了道小身影,这回没直接往霍青风怀里扑,却一头扑上榻沿,半个身子都在榻上,忽闪忽闪着那双大眼,“青风哥哥你醒了!”

瞧见眼前这灿烂的小肉脸,霍青风忍不住又想伸手去捏了,才发现手还落在彼岸大侠的手中擦拭呢,这才只得作罢了。

“嗯,醒了。”霍青风微点下巴应着,平静的脸上,忽然来了一面诧异……“我们……这是在哪?”他方才看到送水与换茶水的,可不是霍府里的人,而且看屋子也是未见过的,朱色鲜艳,金灿灿的一片,连个红架子上的水盆都是金铜色的。

被询问的是彼岸,抢着回答的却是狐小七,“青风哥哥,我们现在在仙灵山上呢,他们说这里叫池玉门。”说话的声音,走得慢在后头的羽灵也入来了,人未到声先至:“看来是醒了。”

一大一小都侧首望去,只有彼岸仍仔仔细细给霍青风擦拭着。

“羽灵上君?”

诧异地看着出现之人,霍青风转眸向榻边的彼岸,对方只是冲他点头,并未作出解释。而羽灵走至榻前,扬起了和气的笑脸,“昨日三弟带你上山来,你昏睡了一宿呢。”

哦,只晕了一夜而已,还算好的。

霍青风了解,却未再询问关于自己的事情,满脑的疑惑都压着,换了别的问题,“上君在此处,貔胥还有貅炎呢?”按那两只小家伙的本性,这会儿没跟狐小七一起冲来?

“莫唤我上君了,就与三弟一般唤我一声二哥罢。至于那两只貔貅,我让其出去办事了,迟些便回来。”羽灵在说到这一事之时,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将湿毛巾挂回架上的彼岸,而彼岸却未有看他一眼,直回到榻边坐下,细心将霍青风的衣拉好,重新将单被拉至其胸品处,双手还在上头。

羽灵:“……”

别说对他们一家人如此这般细心仔细了,就是连个和颜悦色都没有,都同是熟人,还是亲人,这差别怎的就这般巨大?

可能是早就习惯了彼岸大侠的体贴,霍青风一时没反应还有外人在场,当看到羽灵那像憋了只苍蝇的神情,这才有些尴尬地轻轻推了推靠着他而坐的大侠,示意他注意点。

可惜,大侠面前,从来没有旁人,简直就是一如继往的旁若无人。

对这人没办法,霍青风只得作罢,继而对上已恢复正常神色的羽灵,“虽不知前因后果,却也想得上君助力不小,青风感激。”霍青风的声音有些轻,无力中带着飘渺,不算长的一句,却比平时慢了七八分。

彼岸挑眉,转首去淡淡扫一眼自己的二哥,“时候不早,二哥还有事便去罢。”

羽灵:“……”

这叫什么?这叫过河拆桥!

这都是什人啊!

不过,看霍青风脸色实在不堪入目的惨白,羽灵还是很贴心的,倾首一颔,“是啊,我还有事。下回记得别再唤上君了,叫二哥。”说完,还朝人挤了挤眉,一副稔熟的模样,看得霍青风有些傻眼了。

“……是。”难道这人也被穿越了?上次见面的时候,不是一副高冷的模样么?

这一次,霍青风错了,大侠家的一伙兄弟妹姐当中,高冷清傲的绝对不是这第行第二的羽灵。

羽灵要回去,将依依不舍的狐小七也一并带走了,只有这一点,才得了彼岸的一个好眼色。拉着小包子肉呼呼小手的羽灵本能地望天,这都是什么兄弟啊?

而被拉着的狐小七一边走一边不住地挣掰,扭着着手的小手要抽回去,大眼恶恨恨的,“……你放开我!”他不喜欢这笑得不好看的大叔二号。

出到大殿,羽灵也奇怪了,“我说你这只小妖狐,还真不识好歹。”这里可是修仙之地,灵山秀水,他这小小的狐妖敢藏于此地,不过是他们二兄弟二人的面子,还真一点不知报恩呢。

“你这老家伙才不识好歹!小脸一扭,撇着嘴,“哼!”

老……家伙?

尤是脾气再好的羽灵的额筋也突了突,腰下腰一把抓住跟他闹脾气的这只小狐妖,“告诉你,本君不过几十个万岁,何以老了?”

还没那只老凤的十一呢。

狐小七头一仰,毫不畏惧,还不如说有些得意,“七儿才三百七十岁。”五百岁都未到,离成年还有几百年,眼前这人还不是老家伙是什么?

羽灵的额筋又抽了抽,他不该的,不该跟个黄口小童讲年纪的。

纵然如此,收回手袖一摆,“本君这叫年长,不叫老。且,在凡间,本君正当年华,翩翩公子。”面相上看,他不过这小子口中的青风哥哥大上几岁罢了,何处老?

“狡辩!”狐小七仰首瞪过去,分明就是狡辩,明明就那么老了,丈着法术维持模样罢了,别以为他年纪小就想欺骗他!

瞧这小家伙言塞了,羽灵扬唇一笑,乐了,带着几分得意的,“再说了,你这小儿不过是喜欢你那青风哥哥貌美,旁的不说,本君对于自己的相貌还是很自信的。”

狐小七瞪眼,“你、你,臭美!青风哥哥最好看了!你个泼皮样子哪里好看了?”

瞧着眼前气急败坏的小孩子,羽灵的心情更好了,方才在自家弟弟面前的吃憋怨气连打着都消了,心情好就不计较,伸手抓着人家的小脑袋揉了起来,“小东西你倒是很喜欢你家的青风哥哥啊。”

甩开揉自己头的手,狐小七仰首叉腰,“当然!青风哥哥最好了!”有好吃的都给他吃,有好玩的也陪他玩,为了救自己的大哥,还差点遇险了,天底下没有人比青风哥哥更好了!

瞧那将心思都挂在脸上的小狐妖。羽灵若有所思了起来。

这只小狐此时虽还是妖,却也是天狐的后裔,几百年后,只要不犯戒作怪,自然是可以位列仙班的,即便只是挑桃小仙,那也是仙而非凡妖。

“小东西,可想尽快摆脱妖身,成为真正的狐仙?”

听这话,闹腾的狐小七也安静了下来,仰着抬视,仿佛得悟于胸,小小年纪,却比几位兄长姊姐要有灵性,“你的意思是,可有助七儿成为狐仙?”

这个年纪的他不懂什么权势力量,却知,少了妖身,没了妖气,待在青风哥哥身边就安全多了,至少不会因自己身上的妖气给青风哥哥带去危险。

毕竟,青风哥哥只是个人类,等不了他五百岁之后。

瞧这小东西年纪小小,妖力都没几层,却难得如此聪慧,不点便通,对此,羽灵很是满意。“本君从不收徒,不过,你可做本君座下小童,习于心中法。”

狐小七眨眼,“便是如此,七儿也可以待在青风哥哥身边吗?”若是不能,那他学术便有些本末倒置了。

“这没问题,本君不需要你相随左右,只教你这许条件,满足答应,便允你。”

羽灵头一回发觉自己如此大方。

狐小七小小思索,脸一仰,“你说。”

“好!”羽灵赏识这小东西的小小人儿大胸怀,即便不是一拍即合,却欣赏他的灵气。

那头,霍青风并不知狐小七得了神助,仍很是虚弱,却又特别的清醒,彼岸无法,只得让他继续靠着坐着,他自己便坐于榻沿,“可要食些东西?”

瞧这修仙之地,估计一日有一餐就不错了,所以没有人会做早餐的,这人饿了若想吃,那他便去做一些来。霍青风摇首,“没有胃口。”

停了一会,屋中安静。

“说说话吧。”霍青风抬眼看前面这男人,此时他没多少力气,开口说话声音都特别想,不能似往常那般说个不断,只盼这男人莫要继续那般沉默,不然真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彼岸真的不太喜欢说话,这会儿被这人那似有若无的目光弄得无奈,只得将水杯放下,“青风想说什么?”话里,以霍青风为马首是瞻,只要这人想的,他都做。

眨了眨眼,霍青风的精神比方才刚起时要好了许多,神情也比较有神,“那,说说我这件事吧。我的记忆只停留在书房中。”当时,他刚回府没多久,坐在书里的案前将出门之事整理,也没多久便……睡着了?

“事源我亦不清楚,昨日回府时发现你被困于大火之中,霍家人救火,我便入内寻你。”彼岸的声音,也并不重,很空灵,像是无一点杂质,“火势过大,烟瘴入你心肺,事后便直接带你上山,山上药师长老为你驱瘴治疗,倒还有救。”

“哦……那我得好好感谢长才才行。”霍青风虽然此时很虚弱,却不是拎不清这其中,既然这男人不愿提起,那便不问,这是霍青风一惯的处事风格。

“嗯。”彼岸点首,也不去想霍青风有否听出他刻意隐瞒之事,一派的淡然,“这池玉山灵气极浓,你在此休养对身体亦有好处。”

这回换霍青风点首,“嗯。”反正,他一时也动不了,至于霍家,好在他原先就早有安排,即便现下突发状况,霍家人也能很好地处理府上生意才是,自己也不必总挂心。

“想一想,我好像跟陵安城反冲呢。”回去没多久,桩桩件件,出门在外的时间都快要比待在那里多了,“可能,与我八字不合罢。”说的人,自己笑了。

看着这人那浅淡的笑,彼岸伸出手,抚上白得透明无血色的脸庞,“青风莫忧,一切有我。”

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霍青风侧首,脸蹭着那温热的手,“我不忧,我信你。”发生的事情越多,他就越能看清这个男人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