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漫天、和风轻抚,佛国禅音依旧、钟鸣清远。放眼处孔雀旋飞灵动、白象悠然闲步,似乎岁月也知尊崇至善,从不曾催逼圣地繁花落尽、枯荣更迭。即算正处大劫之中,也仍然阳光倾洒、万物葱郁。

初夏近午、骄阳金辉渐烈,庄严肃穆的十善殿前不见人迹。忽然璀璨紫光凭空闪过,转瞬光隐人现、萧云三入佛地,只可惜时过境迁,少年再作万里游,故人西去水空流。

萧云静静看着熟悉的佛地,忆起旧时岁月仿若历历在目,恍惚间很有些感伤。曾几何时此地令自己得以重生,奈何缘起缘灭刹那间,欲回首、己迟矣,物仍是、人早非,往日不可追。

十善殿中执事弟子,隐隐察觉殿前刚有紫光闪现,连忙出得殿门相看。却不料这位萧云唯一认识的戒律院弟子,看到紫袍道装少年之后,竟当即拜服于地大礼参拜:“小僧智闻、拜见大护法!”

听到如此的称呼,萧云看着自己初至十善殿认识的年轻质朴佛徒,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虽然他早听空行长老说过此事,可事到临头真有些感到突兀,他可从未想过要成为佛门的大护法。

所幸如此一来,萧云心中隐隐的感伤也淡去了少许。微微楞了楞神的少年,连忙扶起面前佛徒说道:“智闻师兄、好久不见了,最近可好?这大护法的称呼我看还是免了吧。”

“回大护法、此为佛谕,小僧可不敢乱了尊卑,请大护法一定收回成命!”年轻的质朴佛徒显然是个固执的人,要他改换称呼居然顿时大急,这才刚被萧云扶起马上又跪下了。

萧云见此也是无可奈何,心知此人身为执法弟子古板得很,便换个自己要问的话题,再次扶起智闻问道:“智闻师兄、贵寺现在由那位神僧继任方丈?智空如今又身在何处?”

“回大护法、玄慈师诅现为鄙寺方丈,可否需要小僧即刻回报方丈大护法已到?智空师弟已经还了俗,现用俗名隋云,隋居士仍在玄相塔自愿守塔,已经两个多月了。”

萧云闻言大惑不解,他紫金双眸第一个窥尽心中事的就是智空,当然知道智空虔诚得不能再虔诚,怎么可能还俗?萧云只以为至善的智空发生了意外,当即追问道:“智空他出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还俗?”

“回大护法、隋居士没有出什么事情,他是自愿还俗的,并非是因为受罚。小僧不知隋居士为何要还俗,大护法可以询问于他,是否要小僧引路前往玄相塔?”

听到智空并不曾发生意外,萧云越发觉得奇怪,当即便让智闻引路,前往寺内新建的玄相涅槃塔。说来却也不怪,普慧禅院当中的和萧云关系最亲近的佛徒,除了玄相老方丈就数智空,何况智空还莫名其妙的还了俗。

萧云跟着恭敬引路的智闻一路前行,意外发现如今的普慧禅院有了很大不同。虽然佛国之中山水风光依旧,寺内秩序井然不乱,但佛徒的数量明显少了很多,且多出不少陌生的修士。

显然大劫近年之后,光洲第一宗的实力被持续血战消磨了太多,那些并非佛徒的修士只可能是外洲前来驰援的盟友。就不知如今剑、墨两老贼是否仍在此地,来驰援的阖洲修士还剩下几成。

察觉到这些寺中变故的萧云,心中不禁又有了些愤怒,便如同当初他刚刚从离宗逃亡时一般。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凡界为何如此苦难,先是天崩、后又地裂,难道凡人不死绝这贼老天就永不罢休吗?

却不知如今天地大劫才显露了一半,最后一波只怕比现在的第二波还要残酷。或许也只有如此,被人族肆意掠夺的凡界才能得以喘息,这正是天地在惩罚贪婪得没有止境的人族。

心有怨愤的萧云自然想不得这么许多,不多时已是跟着智闻来到寺中塔林。少年略微一楞之后,便看到曾经点化自己的净藏七宝涅槃塔左侧百丈之外,现在多了一座全新的白色涅槃塔。

“大护法、前方禁地小僧不得轻入,大护法自然可以通行无阻。小僧这便去回禀方丈师祖,大护法若愿与玄慈师祖相见,还请不要去往他处,少时方丈祖师定会前来拜会大护法。”

萧云看着玄相老方丈的涅槃塔,无声的点了点头以示答复。既然再次来到普慧禅院,新任的方丈大师自然是要见的。所幸玄慈神僧也不陌生,昔日就和自己一起血战过灵巫,也是一位慈悲的大德高僧。

此次前来光洲交换海陆炼材,其他宗派不可能在大劫之中还拥有富余资源,也只有和底蕴深厚的光洲第一宗才能达成。不过这些事情虽是重要,可若是能多为普慧禅院提供些帮助,自己不交换白送也是应当。

无疑萧云并没有将生意之事放在心上,至情至性的少年历来都重情轻利,更不认为支援普慧禅院一些修炼资源就算是报了恩。此刻萧云心中的怨愤逐渐消弭,代之而起的便是无法抑制的悲伤,故地重游人已去,尘缘尽绝永不见。

萧云虽明知白眉活佛往生极乐并不代表就此消逝,但佛界转生的老方丈自然不再是故旧与恩人。即算是得证了菩萨、罗汉果位又如何,还不是和自己前缘尽绝、从此永隔。

沉默的少年远看前方白塔,连智闻离去都不曾察觉,脑海中只有玄相老方丈涅槃时遥赠的偈语。初夏艳阳似乎也知萧云心中的感伤,让塔尖七宝光芒愈加闪耀。仿佛就是白眉活佛在冥冥中的微笑,在迎接昔日小友的到来。

这两位既不是同道、也不是师徒,更不是至亲的知心人,却是有着可以超越生死的情谊。于是就在此刻,萧云决定不再拒绝大护法的称号,不为名利、漠视生死,只为眼前白塔永远圣洁辉煌,血战至最后一息又有何妨。

萧云静静伫立良久,心有寒冰迎着夏日暖风默默前行,似凭吊、又若朝觐,仿佛玄相白塔便是此行必至的圣地。却不知再次得尝离别滋味的少年,不知不觉中丹田内的心之力再凝几分。可见悲欢离合全由心生,人生诸多如意与失落都是修行。

十数息后,越过了净藏七宝涅槃塔的萧云已看到塔前身影,不是有了短发的智空又是何人。然而远远看到这位与自己同龄的少年,萧云竟不曾发现智空有一丝悲伤,反而气定神闲得如同在观赏风景。

得见此番情景,心有沉重的萧云略有怒意。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智空至善淳朴,今日居然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这让他感到很有些不能接受,隐隐有了被欺骗的感觉。

“智空、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还俗?这样对得起老方丈吗!”

早已察觉到萧云到来的智空,听得身后的怒斥缓缓转过身来。就见年轻的清秀面庞之上,既不见悲伤、也不显惊容,却满满都是温和的笑容,随即依然亲切的少年声音传来。

“因为我要追随你,所以我俗名叫作隋云。老方丈说,大劫应有明王怒,我不舍生谁舍生。于是我还俗、我要应劫,我要追随你杀巫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