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江湖人放在一起并称为“江湖六君子”,都是少年成名,家世出众,一开始大概还有些不服为何对方会放在首位,不过这十来年,随着彼此的接触,也将对方的实力和行事手段看在眼里,连城璧的为人如何暂且不提,武功可以说确实是六人中最高的,但是也没有高到一掌就将厉刚给打成重伤的境界,更让他们惊讶的是,他们竟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招的。

“莫非连城璧暗地里修炼了什么功夫,所以掌法才这么厉害?”他们几个人心里都这样想着,自然没有想到站在他们面前的“连城璧”并非是真的连城璧,而是原随云。

“城璧兄的武功大有进步啊!”徐青藤赞了一句后,目光扫向了花逐月,见她神色不动,没有露出半点诧异来,心里又是一动,莫非“连城璧”武功精进和这位新娶的夫人有关?

原随云没有答话,只因沈璧君出声了,“不送相送,我这就离开。”厉刚终究是为了维护她而受伤,沈璧君并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相反她被沈老太君保护得极好,不顾男女大防,扶着厉刚离去了。

“内子有孕不宜劳累,我陪她回房了。诸位请尽兴,明日我再陪诸位喝酒。”原随云淡淡地点了点头,牵着花逐月的月就离开了。连城璧也抬手半掩脸口咳嗽了数声,寻了借口跟在两人身后离开了。

到庭院之时,只余他们三人时,自然不用再假装下去了,连城璧病怏怏的神色立刻变得冷然,想到还要借助原随云和花逐月帮忙,便道:“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么做,对沈璧君而言太不公平了。将来之事还未发生,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做。”

花逐月奇怪地看了连城璧道:“你真是奇怪,那些记忆是你的,既然知道将来要发生什么,防范于未然乃是人之常情。不过,今日见了沈姑娘之后,我突然就相信你说的话了,因为你的性格和沈姑娘一点儿也不合,沈姑娘表面上看着温温柔柔的,骨子里却也是清冷孤傲的,这样的女孩子,其实是需要男人多哄着的。你这样冷静自持的人,难不成还会主动去哄她开心吗?也难怪你们在一起之后出了事情。”

说到最后,花逐月笑看了原随云一眼,“所以说,你和随云不过是外表看起来有些相似而已,其实内里有很大的不同。”

原随云也是一笑,却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披风给了沈姑娘,还是早些回房去,免得受了冻着凉。”他边说边对连城璧点了点头,搂着怀中人缓缓走远。

连城璧算来多了一世的记忆,可还是第一次有人明着和他说,他和沈璧君的性格不合适做夫妻。他听过人指责他,不够爱自己的妻子,所以她才喜欢上了萧十一郎。可是他还要如何对待她,才能算是爱她呢?给她衣食无忧,只对她一心一意,从不曾呵斥她半句,更不曾因为孩子之事而抱怨了一语……如果这都不算爱,他又怎么会在得到未来五年后的记忆而那么悲愤那么痛苦,以至于走火入魔呢?

不过是一次让逍遥侯的人钻了空子,而使得她遇到了危险罢了,然后就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等着她来向自己说明,到底是如何和萧十一郎相处的。可是他没有等到一字片语的解释。他要如何不嫉恨那个和妻子独处多日的男人?

他看着原随云低头温柔和花逐月说着什么,面对外人冷淡疏离的面孔,对着妻子却是另一幅模样。他突然想起了记忆中他和沈璧君成亲后的情形,哪怕是才成亲不久,也从来没有过如原随云花逐月夫妻这般相处过。

从他记事起,哪怕是与父母相处,也被教导着应该适当地保持距离。他记得很父亲在世之时就曾教导他:帝王乃至枭雄之所以让人觉得神秘莫测,高不可攀,是因为他们与普通人之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同样的,武林世家不同于一般的江湖散勇,之所以让人觉得仰望,不仅仅是因为武功和名望,更是因为与那些人之间存在着距离。虽然人与人之间保持距离会让人觉得孤寂,可是却保护了人的安全、尊严、和平静。而从此之后,和人保持适当的距离,时刻保持冷静,就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一样。

人人都赞他少年英侠,十四岁起正式接过无垢山庄,到他二十四岁成亲,这十年里,因为他谨记父亲的教导,从来都不曾在他人面前失过冷静和风度,故而他从不曾想过这其中有何不对,君子不就是这样子吗?吵闹或者发疯,不过是将自己的丑态让他人看笑话而已。当沈璧君成为无垢山庄的夫人,他虽然一样的冷静与自持,甚至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是终归与待外人是不一样的,他尊敬她,爱护她,只有她一个女人。他本以为时日一长,沈璧君是会明白的。现在却从花逐月的嘴里知道,沈璧君和所有的漂亮点的小姑娘一样,希望丈夫能够说笑哄着她陪着她,可是她从来没有说过。

现在想来,他记得更多的,是她的清冷与沉默。

三年夫妻岁月,两人越走越远,他不明白她所求,而她也不明白他的心意。原来是他们从一开始就不适合,他们从来不是对方的良人……

“少爷……”老高让其他人好生招待徐青藤等人,他则来了后院,一眼就看见想事情入了神的连城璧,想起今日出现过的沈璧君,担心连城璧还是放不开,暗叹一声担心地出声。

“我没事,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表弟和表弟妹的婚事办的不错,老高你若是无事也早些休息吧,我先回房了。”连城璧不欲多说,只觉得从心底生出一股疲惫和自嘲来,他觉得自己该好好睡一觉了,醒了就什么都过去了。

却说无垢山庄外头,送沈璧君来的马车还未离开,那车夫正躺在车辕上看着天空,嘴里哼着一首奇怪的曲子,脚上是一双破了洞得鞋子。只是这本该让人觉得邋遢的大汉,当他看向人的时候,就会被他那双明亮的双眼吸引,而忘记了其他。

他听到脚步声,赶紧替沈璧君将厉刚扶上了马车,“沈姑娘,这位大爷受伤了,送他去医馆吗?”

大汉只看了厉刚的衣着和他腰间的兵器,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心里暗自奇怪谁伤了他,就听沈璧君道:“是啊,厉公子是因为维护我而被连城璧打伤的,是我连累了他。不说这些了,劳烦大哥你送我们去最近的医馆吧。”

大汉应了,正要扶着沈璧君上马车,就见她摇了摇头,“我跟在后面走便行了。”

大汉第一次见到沈璧君这样的女人,明亮的大眼里闪过奇异之色,却没有说什么,真的由着沈璧君跟着马车行走,他心里想着,说不得走一会儿她就受不了呢?谁知整整一个小时,他硬是没有听到沈璧君的声音。他停了车转头看去,见沈璧君走路的姿势不如之前优美,洁白的牙齿时不时地咬住嘴唇,好似在忍受着不适。

他突然对沈璧君生出了好感,对自己生出不满来,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他突然出声道:“沈姑娘,再这么慢腾腾走下去,里头那位公子的伤势说不得会更重了,你不好坐到车厢去,不如坐在车辕处好了。”

他不待沈碧君说话,突然抬起了马鞭一把将沈璧君卷上了车辕,等马车再次动了起来,沈璧君才回过神,打量着车夫道:“你会武功,也是江湖中人?”

大汉笑道:“这世上之人谁不是在江湖之中呢?沈姑娘虽出身武林世家,说穿了也是江湖中人啊。”竟是不再开口了。

马车跑了起来,一路往姑苏城而去,自路边一棵没有叶子的大树上露出一个人影来,是一个成熟而美丽的女人,就算是在沈璧君那种美人面前,也丝毫不能遮掩她浑身光芒的成熟女人。

她瞪了一眼那跑远的马车,咬牙骂道:“萧十一郎,你这个混蛋!我还以为你偷偷入关是做什么呢?居然是给人家美丽小姑娘做车夫来着。哼,真是气死人了,我本以为你又是和谁决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