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案后的另一个原随云正在“看书”,准确说来是在摸索雕刻在厚纸板上的书,他的神色平静,在灯光映照之下,明明也是温润如玉的脸庞,然而在花逐月的眼中,却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冷意。哪怕他身侧明明是灯火通明,他整个人也好似带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一般。

花逐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握着的原随云的手,缓缓地走近到长案之前,哪怕知道他并非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原随云,不是一起经过了诸多事端的心意相通的丈夫,她依旧是泪流满面,缓缓伸出手眼见要抚上了这个陌生的原随云的脸庞。

“你是什么人?”桌案后的原随云轻轻挥了下衣袖,挥开了花逐月的手,他虽然看不见,可是对他人的情绪察觉得无比灵敏,他察觉到这个带着复杂情绪的女人没有恶意,故而他挥开的动作也并未用十分的劲道。

可是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心绪无比复杂的和花逐月一起过来的原随云。他以一模一样的招式将花逐月拉到了身边,然后竟是双袖高扬,当着书案后的人使出了“流云飞袖”。

“这是十岁那年便大成的流云飞袖,”他话语一顿,身形突然高高跃起,手中“碧血照丹青”闪过青色的剑芒,快如清风又缥缈如清风的招式,“这是十三岁那年练成的清风十三式,”他剑锋一转,瞬间剑影漫天,“这是十五岁那年大成的七七四十九式回风舞柳剑”,他猛然丢了剑给花逐月,身形犹如鬼魅,双腿直扫,“这是十一岁那年练就的北派鸳鸯腿,”……

原随云将他会的三十三种功夫如数家珍一般道出,他知道对方看不见,所以他出招并不快,他相信另一个自己一定能够判断自己所说的是真是假。

长案后的原随云却轻笑出声:“阁下好大的手笔,监视原某多年了吧?竟然连原某会的功夫也都学会了。原某真的佩服!”

原随云就知道对方会这么说,他正要出声,便听见门外有侍从问话:“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原随云直接吩咐道:“没什么事,下去吧。”

“公子?”门外的仆从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继续恭敬地问道。

长案后的人才道:“没什么事情,下去吧!”他心里此时才起了疑惑,对面那人和自己的声音也是一模一样的,为何外头的人好似完全没听到一样?

花逐月已经发觉了,方才原随云在屋中的动静那么大,可是却不见外头的护卫们有反应。无争山庄的护卫自然不可能这么差劲,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人并不曾发觉她和原随云在此。

“因为他就是你,而你也就是他。所以,除了你,其他人看不到我们。随云,你虽然不认识我,可是我从十五岁那年认识了另外一个你。”花带着鼻音,红着双眼道。

原随云的心底对这个女孩子的话竟然有一种诡异的信任,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呢?十五岁那年他被翠柳庄退亲,从此身居简出一年有余,根本就没有认识什么女孩子。

双眼完好的原随云看着另一个自己,不由得将花逐月的手握得更紧了,“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你肯定在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事情。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若是那一年没有认识逐月,后来没有一起经历那么多事,没有医治好双眼,我和你就没有差别,恨不得整个天下所有人随着自己一道陷入黑暗之中,让所有人受我操控,再也说不出‘可惜是个瞎子'”这句话来。”

“原随云,你该醒醒了!”他话音一落,突然大吼一声,一巴掌扇向了神色依旧不见多少动容的另一个自己,“世间多少眼盲之人?他们谁能如你一般,从未担忧衣食住行,从未担忧被人欺凌?唯独你,生下来便是无争山庄的少主,哪怕双眼不见物,比远比世上大多数的人强悍、厉害百倍!世上绝对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永不落穿的阴谋,当蝙蝠岛之事揭穿,无争山庄何处何从?原家三百年的基业又该怎么办?最为关键的是,你让老父如何面对?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双眼为何会瞎。老父的武功为何会失?他又是为了谁不理会那些议论和猜测,站在你的身后帮着你撑着无争山庄?”

花逐月本想拉着原随云的,但是却惊讶地看见他那一掌扇起之时犹如水波荡开,竟好似撞在了一层透明不见的罩子之上,使得落在另一个原随云脸上之时,已经去了大半力道。不过依旧想起了“啪”的声音,这对于另外一个原随云而言,无疑是极重的侮辱和挑衅。何况对面之人,还将他所作之事全部挑破了。他的身形动了,竟是要动手了。

花逐月却不想看着他们打起来,她用力挣开了原随云握着的手,竟是跳了起来,扑向了另一个原随云,将他紧紧地搂抱起来。

原随云本能地升起了不瞒和嫉妒,哪怕那个人是另外一个时空之中的自己。他正要上前去拉开花逐月,就听见她抱着另一个人哽咽说道:“不是所有人女孩子都像翠柳庄的姑娘,想想老庄主,想想你自己。另外一个你,可已经和我成亲了呢,我们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他们三个月大了,父亲也就是老庄主给大郎取名扶摇,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扶摇。二郎取名惊涛,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原随云拉回了花逐月,他看着另个一自己终于露出惊惶失落之色,才开口道:“我们双眼之所以不能视物,是因为石观音下了最为狠辣的火毒。你往终南山去寻一座古墓,若能找到藏在古墓中的寒玉床,就能取出寒玉髓。或者去极北之地去寻寒玉髓……”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和花逐月消失了,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

原随云本怀疑自己是做梦了或者是起了幻觉了,可是他依稀还记得那女子身上的温暖气息,和甜淡的苏合香味,他伸出手摸上了长案上歪到的一块黄玉石镇纸,圆润的边角缺了一块,是那个自称是另一个自己的铁砂掌风扫到所致……

竟然不是梦吗?另外一个自己?真的可能吗?成婚生子不说,双眼也能看见了。真令人羡慕嫉妒得很那!

他缓缓走出了书房,唤过门外的护卫,得知父亲原东园还未歇息,便第一次在夜间去了老父的院子。

“父亲,若是我成亲有了孩儿,您会不会给他们取名叫做扶摇和惊涛?”原随云问出了一个让原东园惊愕莫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