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新婚第二日便纳妾,在台上所说的话,与章青云那日别无二致。

“表妹只是昔日兄妹情谊。”、“不过是为了圆了娘亲心愿,定然不会负你。”、“方氏小门小户,无论是气度心胸,诗文辞赋都无法与你相提并论。”

三哄两骗,在加上张家老太太的威压,洪小姐便心软了。

方氏刚进门的时候,的确是胆小谨慎,一言一行都生怕得罪了洪小姐。只可惜物是人非,一朝朝局变动,洪家不稳,后宅里也是新的气象。

戏台上只演到了洪小姐受尽屈辱,被方氏赶去郊外庄子牢牢看管起来,就在如此绝望之时,她居然怀上了张生的孩子。

台下这些夫人们谁家没几个小妾,此刻看来都揪着心呢。

偏偏演到这儿戛然而止,穷小子富贵起来的张生,大家贵女跌落尘埃的洪小姐,蛮横不讲理的老太太,最开始装得清纯似水实际狠毒跋扈的方氏。

即使表演上有几分生硬和衔接不自然,但是也足够让这些夫人们看的津津有味了。戏散场了,这些人依旧有些沉浸其中。

“这张生可真不是个东西,”津北侯夫人开口,“方氏亦不是什么好鸟,只是不知道,下一场又是什么时候。”

“下一场定了三日之后,保准比今儿更精彩。”白潋滟微微一笑,这让这些人意识到了一点,这里面洪小姐所经历的一切,便是白氏自己走过来的路。

哪里是“辛苦”二字可以描述的了的。

抓心挠肺一般想知道接下来剧情发展,却不好问当事人白潋滟,这些人纷纷说了些场面上的话便告辞了——回去打听章相家的事儿啊!

津北侯夫人是最后一个,她还没走,叹息道:“这些年,原来竟是这样。”

她们都以为白潋滟是对太后皇室有怨怼,谁也没想到,章青云儒雅外表下竟是一颗狼心。

太狠了,结发夫妻,即使后面家族出事,也与白潋滟无关,缘何要逼人去死?

“索性现在,我活过来了,而章家却不一定。”

即使是雪天,消息流传的也极快,章青云走哪儿都被人以“谴责”或是“不屑”的目光看了半天,看的章青云莫名其妙,一回府拿上礼物准备去拜见顾侯爷呢,就看见自己老娘跟方氏又在抱头哭。

章青云不由恼怒道:“哭哭哭,整日就知道哭,白氏在府里你们说是受了欺负,白氏如今走了,你们还有什么可哭的?”

“可不就是白氏吗!”方氏如今重新拿回了管家权,一看账本,别说哭了,死的心都有了。“白氏祸害了我们家还不算,她还在外面编排戏文,将这些事儿啊全都演了出来。如今谁不说‘张生’是负心汉,‘张老太太’是恶毒婆母,而妾身便是心肠歹毒的坏女人!”

章青云有些摸不着头脑,道:“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

方氏将事情一说,章青云怒道:“岂有此理,家丑不可外扬,这道理白氏竟是不知道吗?不行,我要去找她说个清楚!”

不仅章青云找上了门,章迎秋居然也找到了白府里。

白潋滟如今正跟章迎秋说话呢,章迎秋哭哭啼啼先是诉说闻衍之对她如何冷淡,端云又是如何的欺负她。她的那些陪嫁首饰,几乎全被闻衍之那个妹妹给拿去了,而闻夫人更是,看现在章青云不像原来那么风光了,末了又道:“夫人,我知道如今你与父亲合离,不该再来叨扰,但是我是真的没法子了。”

她看白潋滟神色没变,继续道,“尤其是前几日,闻夫人也看了那出戏,不少人责骂这一家子人狼心狗肺。她……她觉得我丢了脸,夫人那戏,过几日能不能就……不要再继续了……”

这才是本意,她却并不是担心方氏或者章青云名声不好听,而是担忧闻夫人看了这个后对自己态度会更不好。

方氏这对儿女,乃是倾注了方氏一生仅有的所有爱、宽容,女儿如今嫁作妾室,也开始嫌弃起方氏来。儿子就更不用说了,章俊彦正因为那个青楼女子跟方氏闹得鸡犬不宁。

白潋滟肯让章迎秋进门就已经是心胸宽广了,怎么可能因为她几句话就放弃演戏的事儿,只是淡淡推拒。

章迎秋犹不死心,道,“这戏剧倒是新颖,不知何人所排?”她总觉得这里面有股隐隐的现代风,尤其是形式台词,闻夫人回来转述之时她心中总有这股感觉。

若是章迎秋身临其境看到这出戏,估计十有八九能肯定排的人与她一样是个穿越者,可是她却是没资格到场一观的。章迎秋接着说道,“夫人,过去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了。您如今过的也很好,何必再纠结于往事,不仅旁人难受,您自己心里难不成就舒服吗?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难道不是这个理儿?”

“的确不是。”白潋滟看章迎秋有些可笑,“过去的事儿,就当做没发生一样吗?”

“以往那些事儿,那些屈辱、伤害是在我身上,你章迎秋凭什么替我做主,说是过去了呢?”

章迎秋道:“可是夫人,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放下仇恨,就是对震儿以后也好啊,难道您想让他与自己亲生父亲一家成仇吗?”

白潋滟无奈笑了,好声好气道:“来人,送客。”

“最后说一句,章小姐,闻府的姨太太,你拿得起放得下,不过也就是我生命里一个外人罢了。一个外人,对我过去遭遇指指点点,还对我如此报复举动不满?你是什么居心,不是单纯劝我吧,是为了你们章府,为了章青云为了你母亲方氏!更主要的,是为了你在闻家的身份。相府小姐,比吏部官员的女儿,说出去好听多了吧。自私自利,偏偏装成个圣人,章迎秋,我也不是你嫡母了,咱们俩更没什么情分,你句句扯到过去、以往,造成我过去的,不正是你那亲娘吗?”

派人送章迎秋,又有人来报:“章相……不不不,章大人来了!”

“不见,送这父女二人一道走吧。”

京城的雪下的大,江南也不小。

楚清和一行人冒雪行路,七日才到。这时候,已然是雪连续的第二十天了。

义军人数还在逐渐增多,此时已有三万余人规模,并且组织越发严谨,和一般的乌合之众不大一样,有组织有纪律,还在练兵。江南已然沦陷了十五个县,楚清和他们第一件事,便是提审朱承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