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烧死妖孽,还是皇家冲喜,一连下了二十多日的大雪,总算是停了。

朱承瑾甫一出门,就看见满院子铺裹的白色尚未消融,阳光洒下来,无疑是驱散了每个人心头阴霾。瑞亲王府里,京城里,到处都是欢呼而又雀跃的声音。

灾难苦痛被深埋雪下又被阳光消融,纳了祸国妖姬进宫的昏君又成了圣明天子,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朱承瑾的婚期定了下来,白潋滟编的那出戏,也已然落幕。此刻京中谁人不说“张生”是个彻彻底底的负心汉、薄情郎呢。

要说畅快的,还有一人,便是端云公主。

她眼见着章迎秋从丞相嫡女,变成如今的官员之女,嫡不嫡,庶不庶。闻府的奴才原先还有些巴结着她,如今一看章青云被皇帝从相位上给撤了下来,端云公主又是摆明了不喜欢这个姨娘,对付起章迎秋是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章迎秋一开始还能哭着跑回娘家,渐渐地就不行了。闻夫人淡淡一句:“哪有成了亲还总是往娘家跑的道理。”堵上了她的路,还想走?闻夫人都不用问过闻衍之,与端云公主二人就可收拾了她。

或许也是这段日子过的太舒服了,端云谁不好结交,偏偏与孙雅打得火热。

消息传到朱承瑾耳朵里,朱承瑾彼时正看齐行远与楚清和下棋,不由冷哼一句,“蠢货。”

齐行远捏着棋子愣了半天,“不……我知道我输了十几局了表妹你也不用这么打击我吧,好歹我上一局差点儿将了老楚的军呢。”

“不是说你,”朱承瑾道,“别揽锅上身了,不过你也是不适合下棋,上一局楚世子让了你双军一炮,你还被人家杀的片甲不留。”

“这怎么能怪到我身上,”齐行远十分不服,“你看你看,棋品如人品吧,老楚这人阴的……哟!谁掐我呢?”

除了朱承瑾,还有谁敢掐齐世子。

齐行远郁郁寡欢:“不下了不下了,妹妹还没嫁人,胳膊肘就拐到别人那儿了,这棋下起来没意思。”说着把楚清和胜局明显的一盘棋给抛弃了。

楚清和并没说什么,齐行远性格如此,天然洒脱,并非什么坏事。

朱承瑾这才道:“刚才满堂跟我说,端云那日‘碰巧’遇到了孙雅,二人相谈甚欢,最后分别的时候,端云的婢女‘不小心’透露了公主的身份。如今孙雅正费尽心思巴住这个贵人呢。”

偶遇,相谈甚欢后才低调而谦逊的表明自己高贵身份,端云用这一套,高段数的是套路不到,像孙雅这种,却是一骗一个准儿。

“可不是蠢货吗,那孙雅就是没长脑子,给陌生男人送妾,这哪是什么闺阁女子做出来的事儿。”齐行远嘟囔不已,他到现在一想到孙雅这名字还会回忆起噩梦一样的日子。

朱承瑾淡淡扬眉,楚清和立刻道:“并非孙雅。”

齐行远觉得眼睛有些疼,有些干涩,眨了眨道:“不是孙雅?那还能有谁……端云?”

“可不就是自作聪明的端云公主,现在全京城都知道,孙雅跑到我瑞亲王府门口撒泼,程少卿是程侧妃的亲戚,成了亲我们王府只当是不知道。就算这些,端云都不知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凭她那眼比天高的性子,能看上孙雅那个脾气脑子?”别说朱承瑾了,京里大大小小官员夫人,有些脑子的全都看了出来。

还有人挺同情程少卿的。

可不是吗,这大好前程摆在眼前了。跟瑞亲王府好不容易搭上的关系,妹妹不惹事,与崔然好事将成,那可不仅是在郡主面前露脸,崔然在太后皇后与公主贵妇面前也都是颇有几分面子的。娶了个崔然与娶个孙雅回家,哪个好处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可是若是不娶孙雅,她闹起来,程少卿也得不了什么好处就是了。

这种说法很多,让人听了不过发笑,朱承瑾更是道:“难不成依着孙雅心意,程少卿娶了他,便会有好处一样。等着吧,下一个不定得罪谁呢。”

孙雅到底不是寻常人,人家得罪,得罪一个两个便顶了天。

她一气儿得罪了一串贵妇人。

要说这事儿,还得从白潋滟身上开始说起。

白潋滟自从合离之后,日子过得更为舒坦,带儿子养花弄草,看中了首饰就给自己买首饰,看中了布料就给儿子裁衣服。时不时收拾一下家里东西,她们这些府邸里,每年都给奴才做新衣服,却总有多的。有时候便会堆在那儿,正巧今年做棉衣,白潋滟就给巡城的那些兵丁们也都加了一身。白家虽然败落,她那些嫁妆可不比一座王府要少。

还有些旧衣物也都拾了出来,送到了难民营,白夫人心肠好这事儿算是传开了,百姓更觉得“张生”混账无比。这白潋滟倒是没想到,只是觉着大雪连天的略尽微薄之力罢了,也没想到引了个老熟人上门道谢。还抬了几箱子的礼物,白潋滟连说过了过了。

顾侯爷亲自登门致谢,天可怜见,白潋滟以前是明白顾侯爷喜欢过自己,可是各自成家后,早就不想这回事儿了,更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顾侯爷这么多年鳏夫是为了自己。是以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侯爷不必客气了,皆是分内之事,又有什么可谢的。”

顾侯爷道:“不光是为了感谢白夫人,更是这一别数年,我又厚着脸来攀亲戚了。”

白潋滟再是锦溪公主的女儿,她也没个什么正经爵位,顾侯爷如此,算是十分客气了。

白潋滟请顾侯爷与自己一道坐了主位,自己居于右侧,道:“哪能这么说呢,那些年啊想想如同做梦一般,进出宫闱不需通传,我还偷偷跑去过你们书房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