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从容不迫,好一派高僧风范。”昭华坐在清尘对面,朱承瑾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又打量了一圈低眉顺目的刘夫人二人。

清尘开门见山道:“重新介绍一下吧,这二位,金缕浮烟楼的老板娘浮烟姑娘,这位刘夫人想必二位更是熟识。她们原先叫做墨白青绯,与我一样,只是皇后娘娘的故人。”

“难道二位夫人,原先竟是大师的婢女?”朱承瑾脱口而出,疑惑一直盘桓心头。

清尘一笑,竟是默认了。

这二人在京中积累多年,人脉十分广阔,竟都是为清尘一人所用。

昭华看他越发警惕,“怪不得父皇都寻不到的珍奇,大师可以寻到。凤凰泪价值连城,我特代父皇母后,感念大师。”

“是我回来的晚了,”清尘叹息,便是此时还不到他收网的时候,只是担忧周皇后身子,不得不冒险进京,所幸皇帝比他预想的还要糊涂一点。但是周后却比他消息中所得知的还要危险了,就算是他再早进京,也无法避免周后操劳耗损心力,何况她身子一贯的弱。“当年因为一些事儿,她以为我死了,自然是悲恸的。”

能让皇后娘娘悲恸的,昭华公主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朱承瑾道:“大师进佛门之前,是京中还是边关哪家的后人吗?”当年皇位之争,死的人太多了。

清尘道:“俗家原是姓林,要说起来,如今的安国公与我不是外人,我要称一声‘堂兄’。他的位子便是从我父亲手里抢来的,我还没来得及问一句,坐着这几十年,舒不舒服。”

昭华这次算是知道了,老安国公府六个儿子,本以为全斩了,没想到还留下一个活口。

“老安国公府,那你为何要帮我与太子,只是因为往日与母后认识吗?”昭华脸上难掩震惊。

清尘笑道:“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我家站错了队,抄家灭族是赌输了。但是如今的安国公林泽,他当初也是白氏一伙,只是事到临头见风头不对,投靠了如今的皇上。又怕我家捅出他以往为白氏做事的底细,所以赶尽杀绝。我的仇人,只算林泽一个。当然了,若是太子殿下来求我,我不介意谋划除去你们的父皇,毕竟下旨的,可是他。”

昭华要说一句“逆臣贼子”都没办法说,她或许还与皇帝有几分父女情,但是皇帝一直这么偏宠四皇子下去,太子有没有这个心思,真的不好说。

而且,清尘将阴谋这么光明正大的摊开来说,用意却是为了太子好。

昭华道:“我母后,早已知道大师的身份吗?”

“自然瞒不住皇后娘娘。”清尘道,“贫僧坦白身份,公主可否放心了?”

“大师坦诚相告,我若再疑神疑鬼,便对不住大师这份心意。”昭华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道,还是得回宫问问周皇后再做决定。

清尘像是看透了昭华在想什么,不再提这个,转而与朱承瑾道:“还未恭贺郡主即将大婚,本来预备了一份礼物,准备请她二人替我送去,如今看来,却是不需要了。”

她二人自然就是刘夫人与老板娘,朱承瑾不太适应此等好意,道:“大师太过客气,我不免受之有愧。”

“怎么算是受之有愧呢,这次雪灾,京中仰仗郡主压制,百姓死伤并不算多。”

朱承瑾猜测道:“想必也有大师一份功劳,爱民之心,大师不遑多让。”

刘夫人与金缕浮烟楼的老板娘捐人捐财不图回报的,朱承瑾只觉得是心善,如今看来,分明就是幕后清尘指使。他的确有一颗残忍至极,又悲天悯人的心怀。

清尘道:“你二人先下去吧。”

刘夫人与浮烟这才告退,清尘紧接着提出了一件事,“公主远嫁,郡主随夫去边关,都无妨,这京城中只要有我在,旁的大抵是没法说,但是太子殿下与各府的安全,二位尽可以放心。”

“甚至兵权、朝中官员动向,我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义军一事便可看出,清尘人脉手段。

“别无他求,只有一事,想恳请公主与郡主。”

如此可算是大礼,解了二人后顾之忧。所求之事必定不小,昭华毫不犹豫道:“大师请讲。”

“我曾与皇后娘娘约定,百年后共葬一处。生前不在一处,死后常伴也算是件圆满的事儿。”

昭华摇头:“不可能。”

清尘怎么会理会这一点拒绝:“皇后娘娘已经被皇室困得足够久了,不瞒公主说,我最不愿皇后娘娘有事,但是却不得不承认,此刻于她而言是解脱。这种病翻来覆去的痛楚,一天一天看着自己衰弱下去,公主并非不知情。”

“可是人固有一死,我虽不忍,却不得不承认,皇后娘娘寿数将尽。”清尘神色不明。

直到日后,朱承瑾回想起来,才明白,清尘已有与周皇后同死之心。

“所以,如何安排之后的事儿,才是我所看重的。她不需要众人拜见,焚香祭奠,更不需要与你父皇,一个一辈子都没真正关怀过她的男人,度过日后无尽的长眠。”清尘道,“公主回宫,也可问过皇后娘娘,是愿意进陵墓,还是如同当年一般,青山埋骨,化身山河。”

“这一求,公主不答应也无妨,只是,我的……私心罢了。”

昭华回宫,到底跟周皇后问了一句关于清尘的事儿,周皇后欣慰一笑:“你去见过他了?”

“是,清尘大师如实相告,没有丝毫隐瞒。”

“他当年是安国公的幼子,自小就被打发去了边关,我与他认识的,比你父皇还要早。”周皇后鼻端嗅到的全是凤凰泪的香气,仿佛整个人也宁静下来,“再后来,便是京中变故,他赶回京城中途被人拦了下来,躲在深山。再出来的时候,我已然成了皇后,自此天涯两隔,不再提了。”

“母后,清尘……大师,还有个条件,”昭华看着自己日渐瘦弱的母亲,扬起一抹笑,“他说母后更愿意青山埋骨,而不是在冰冷皇陵里。母后,是如此吗?”

周皇后想到当年,不由莞尔一笑,谁一生来便是皇后呢?当皇后要大度、不争不抢,要公平无私,最起码表面如此。可是谁也不知道当年的周小姐,其实调皮又洒脱,“清尘的身份,你弟弟也是知道的,只是我要他不准说罢了。”

昭华心里给太子记上一笔,道:“母后,您若是不愿在皇陵,那……便按照清尘大师说的法子,这事儿交给女儿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