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兵吃吃忍笑,郭登也只好道“土木堡之败,也不能全都归罪于皇上,当时随驾出征的文武大臣甚多,其中颇有久经战事者,就连三次出征安南均大胜的英国公张辅张老将军,也死在这场战役中,可见也先用兵,确实高于常人。”

便有士兵赞同道“不错,草原上铁木真家族的后人何其多?没一个打得过也先,就说那察合台汗的后裔崴思汗吧,早年跟也先打了六十多场战役,还不都输了?咱们皇上不过二十岁出头,毫无征战经验,居然搞什么御驾亲征,根本就是拿鸡蛋去碰石头。”

公子正要点头,原紫英道“可是我大明以武立国,哪一任皇帝没有御驾亲征过?从来都是胜多败少,直至出了朱祈镇这个废柴!你打不过便打不过,岂有五十万大军(一说实则三十万)败于也先二万轻骑之理!古往今来,哪场战役可与相比?简直是丢尽了汉人的脸,不光尽失祖宗夺来的漠南之地,我大明更险些要南渡长江,仿那南宋旧例,最后虽未亡国,但朱祈镇的才能实堪比亡国之君。”

公子大喝一声“你酒喝醉了么?到那边呆着去!”原紫英不慌不忙拿了一壶酒,边喝边走。

公子只好向众人解释道“这位兄弟原是漠南的汉民,土木堡之役中死了家人,南迁流亡,因为他深通蒙古语,此番我才带他同行。他重回故地,难免激动,说话失了方寸,各位万勿与他一般见识。”郭登等人恍然大悟,自是不会计较。

少爷又忍不住低声问“郭将军,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郭登无奈道“土木堡之役后,我曾至瓦剌军中,皇上虽身陷敌囚,但谈吐自若,不曾委缩求命,堕了天子威仪。后来喜宁鼓动也先从甘州南下,攻取南京,也被皇上劝阻了。”

少爷怒道“喜宁,我知道,就是那个战败后投降,出卖大明,最后被咱们杀死的太监。”郭登摇头道“喜宁本就是蒙古人,是被大明俘获后才成为太监的,他战败投降也在情理之中。”

想起前事,郭登也是感怀至深,道“总算有大明历代先皇庇佑,也先攻京城不下,退回草原,这场灭国之祸才消于无弥。”

远远传来一声“明明是仰仗于谦于大人的庇佑,才保住了京师,只是不知于大人的英灵,今后还会护着朝廷否?”自是原紫英人虽走开,耳朵还留在这边,此时便出言讽刺于谦守卫京师有功,却在朱祈镇复位后所杀。提到于谦,顿时人人心情沉重,摇头叹息。

公子见太阳渐渐西沉,塞外的落日看起来分处苍凉凝重,不由叹道“北地百姓,居之着实不易。”郭登也道“战事频临,百姓们现在最期盼的,就是早日修筑好边墙。”(注:边墙就是长城,经过宋元两朝,北边长城早没了,甘州卫的长墙要到1494年才修好。)

铁翎奇道“边墙?边墙能挡住蒙古铁骑吗?最好的防御只有进攻。”郭登笑道“姑娘说的是,但兵家之事,从来易守难攻,文人不经战事,喜好纸上谈兵,见史书记载北虏都是破边墙而入,便说修筑边墙既劳民伤财,又懦弱无用。却不知历朝历代边墙挡住的进攻,远比被攻破的次数多上十倍百倍。以始皇之勇,当年也不得不修筑边墙。”

铁翎不服道“可是难道就不能主动出击,击溃敌人?”“我朝自把蒙古赶回草原后,为防他们卷土重来,数次派兵深入漠南漠北,一度甚至火烧北元首都阿剌和林!是何等扬眉吐气?只是~姑娘你看那离离原上草,正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众人噤声,郭登叹道“其实不光我朝,历朝汉人对北地作战,都曾取过不少大胜,但之后~一来难以尽除对方,二来,即使将其全部杀尽,那西边、北边的异族,见诺大的草原没有主人,也会纷纷前来占据,进而东进南下,直至跟汉地接壤,从而开始新一轮的战事。茫茫草原,人聚人散,个中不知已有多少民族更替,只是我们统称为蛮族、鞑子罢了。”

铁翎等人心中激荡不已,郭登又道“汉人也不是不想占据草原,只是再往北,土地贫瘠,气候又寒冷异常,不要说耕种,就是放牧也十分辛苦,实难适应。这土壤气候造成的民族禀性,乃千万年形成的,终是难改。”

“一场大胜,固能一举造就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安定,可世上万事,唯兵者最凶,胜败往往只在毫厘之间,一旦战败,数万甚至数十万精兵可能毁于一旦,造成国本动摇。所以历代即使大胜过北虏,几十年后,也不敢说出征必胜,总是以防御为主。”

众人又是沉默,望着塞外的茫茫荒原,仔细品味着郭登之语,均是万千感概浮于心头。

郭登想起成旭川之事,道“成旭川的恶行也曾抄报到甘州卫,要我们多加留意动向。听说他们是从紫荆关出去的,公子你们却怎的从甘州卫出关?”

公子便将自己的打算说出,郭登叹道“公子虑事周详,成旭川虽是江湖之人,但以他的狠毒心肠加毒辣手段,若果真投奔敌国,确实是大明的心腹之患。诸位不远万里追凶,不仅是为私仇,更是为天下百姓着想,老夫感佩之极。”

遥望草原,郭登黯然道“可惜老夫待罪之身,若擅离职守,只恐累及同僚~”公子感其心意,忙道“怎好劳动郭将军?将军身负朝廷重任,保一方百姓,无日能离。我等此次北上经过精心准备,料不会有差池。只是成旭川究竟逃往何处,目前尚无头绪,将军久在边关,想来对漠北局势有所了解,不知能否指点一二?”

郭登精神一振,道“郭某当言无不尽。如今的蒙古大汗是脱脱不花的幼子,名叫马儿古儿吉思,之前蒙古两位太师来使我朝(1455年),报告孛来太师击杀阿剌知院,夺回王印,汗位即,复国号鞑靼。”

少爷喜道“终于把国号恢复成鞑靼,而不是元了!我知道了,因为也先太厉害,大明被他打怕了,见他死了,汗位重新回到东蒙古人手中,一定高兴坏了。”

郭登也不禁笑道“正是,也先一死,蒙古和我大明的关系立刻近了起来!新汗尊称为乌珂克图汗,因为他继位时才七岁,我朝便称他为小王子,虽然今年他已经十五了,但跟许多元朝皇帝一样,继位时主幼臣强,长大后也很难扭转其局面,蒙古如今的实权,牢牢掌握在两位太师,孛来跟毛里孩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