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朝会,百官都上得心里七上八下。

好不容易挨到散朝,朱祈镇自去休息,李贤等人又入宫招了侍卫来问。

问得当晚强人十分顽强,毫不惧死,而且呼喊之间,多数都操北方口音,这铁翎不是在洞庭打响名头的吗?怎么到了京城,短短数日内,就有这么多人不顾生死地追随。

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领头的几个人年纪很大了,看样子象是一方之雄,铁翎与薛冰玉就算再有魅力,追随他们的也当是年轻人,可那几个老头大呼小叫,如疯似颠,倒比年轻人更加勇武,忠心得吓人。

众官听了,也不明其中奥妙。李贤忽见侍卫中有人暗向自己示意,心知有异,便借尿遁。拐过墙角,那人果然跟了出来,见四下无人,上前道“李大人,这件事我可只敢告诉你一个人。”

李贤忙问何事,那侍卫脸露害怕之色,压低声音道“当晚那些人嘴里都嚷着要造反,说皇上不配为君,自有更好的人来代他,这倒不新鲜,造反的都这么叫。可奇怪的是,竟有人叫薛公子殿下。”

李贤一怔“什么?你没听错?”“不会错的,只是当时一片混乱,薛公子手中也正好拉着太子,我们就以为对方叫的是太子。可是我后来越想越不对劲,那帮人是造反,怎么可能还尊称太子为殿下?尤其是那几个老头,见到铁翎公子后那份激动哀嚎,就是见亲爹亲妈,都没这么激动的。”

李贤奇道“你究竟想说什么?”侍卫吞了好几口唾沫,终于艰难道“贼人临去时,还大声呼喊,说什么若是皇上害了公子铁翎,就与六十年前朱棣一样遣臭万年。”李贤眨着眼道“这又是什么意思?”侍卫低声道“六十多年前的壬午年,可不就是朱棣入南京么?”

李贤的脑子还是回不弯来,侍卫看了看他,用更低的声音道“小人向别的侍卫打听过,有个老头身中数箭,临死时还呼喊,说是为圣上尽忠了,你说这不是奇了怪了嘛~还有前年曹吉祥造反,他若是成功~新帝的年号,可是从去年开始算的,岂不正是壬午年?”

(注:新帝登基,年号往往从下一年开始算,以示对先帝的尊重。曹吉祥若造反成功,1461年仍是天顺五年,1462壬午年才是新帝元年。当然也有例外,明朝就有好几例,比如朱祈镇正月复辟成功,就把当年定为天顺元年。)

李贤立时惊呆,颤声道“胡说!曹吉祥怎会与那件事有关~我问过了,公子自己都说,他们是为了长青帮那些人,才被迫与朝廷作对。”“不对!大人,是他们手下的人,为了救公子和铁翎,才攻打皇宫的!”

李贤气道“这~这又有何分别?”“分明可大了,大人。铁翎公子是被人迷倒,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皇宫的,皇上对这种江湖贼人,怎会有兴趣将他们带进宫里来看?而且小人留心着,公子这两日照顾皇上分外尽心,不象是~不象是一般人~”

李贤不由骂道“你少胡说~少操这份心!”侍卫忙道“大人明鉴,小人当然知道这事不是小人该操心的,只是小人怕外间的大臣担忧皇上,一时激动做出什么错事来。小人想着,如果~万一这事是真的,公子和那帮人在房里和皇上密议了许久,出来后还是放弃~咳,叫手下的人出宫,足见此次攻打皇宫,并非公子的主意,那他与两年前曹吉祥的事~也就没有关联了。公子他昏迷了,是无辜的,大人可需记着此点。”

李贤好不容易才闹清这侍卫所想,好气复好笑道“你倒是忠~忠君的很!”一时又问“什么叫在屋中密议许久?”听后也不敢多想,道“你下去吧,这种胡言在我跟前说说也算了,千万莫再向旁人提及。”侍卫赶紧点头,一溜烟跑了。

李贤回家后,忍不住回想起公子的言行举止来,越想心中越是不安。

次日上朝后,又去宫中寻了几个侍卫来问,自没人知道众人当晚到底在屋中密议什么,只知有一个匪徒从屋里出来的,莫名其妙拔刀捅了自己自尽了。

这日李贤便来见公子,随意道“我听宫中的侍卫说,铁姑娘叫太子宫中的万贞儿为姑姑,万贞儿当晚,还曾亲自架刀威胁皇上太子,如今被禁足在宫中,不知是否真有此事?”公子只好道“确有此事。”

李贤压下心潮,道“可我又听成小姐说,铁姑娘的父亲姓凌,曾经是驰骋草原的英雄,怎么他妹妹又姓万,还沦落到宫中来当宫女。”公子微微微皱眉,道“他们幼时家贫,只好将女儿送给万家。”

李贤紧紧道“可万贞儿又是什么时候知道铁翎就是她亲侄女的呢?她四岁进宫,若是与亲人失散,那她亲哥哥生男生女,想来也是全然不知的吧,除非她和凌海有联系。”“想来应是如此。”

“嗯~听说凌海武功卓绝,连刺杀也先的事都敢做,怎么却没有带自己的亲妹妹离宫?”“详情我也不知,听说是孙太后待万贞儿情重,她一时不忍离开。”

“我能否见见万贞儿?”“大人恕罪,此事却是不行。皇上已下旨将她禁足宫中,任何人不得探视。况且大人见她,也不过是问当晚闯宫一事,皇上已下令不再追究闯宫诸人之罪,大人何必多此一举?”

“皇上确实是金口玉言,赦免了那些人,就连杀了宫中侍卫的人都赦了,既如此,为何唯独囚了此人?”“应该是她在宫中还犯了别的过错吧。大人身为外臣,何必过问这些宫中琐事?”

李贤笑了笑,突然道“公子和铁姑娘究竟是怎么被擒入宫中的?”公子望了李贤,淡淡道“我和铁翎当时都昏迷了,如何能知?大人这个问题,可是问错了人。”

“我问过不少皇上最亲信的近卫,都说没有接到过把你们带入宫的旨意,他们也不明白,为何你二人会在宫中。”“宫中侍卫上千,大人都曾问过?何况还有宫外的锦衣卫呢,大人若执意于此事,可是要枉费不少功夫了。”

“呵呵~公子说得对,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李某还以为公子和铁姑娘一定会很好奇是谁抓了自己,先李某一步,查明真相了呢。既然公子都不知道,李某当然也不费这个力气了。”

两人笑了一阵,李贤见案上有扇,拿过来扇风,虽然一年中最热的日子已过,此刻还是觉得身上阵阵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