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易学佳睡得不太踏实,她为大家终于重聚感到心满意足,却又觉得一切都和过去不一样了,她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也不知道这个“不一样”是好是坏,周礼诺还是那么坚毅美好,甚至更完美强悍了,梁枫也还是那么善良温吞,而他的这层善良终于也包裹了一层不被坏人利用的硬壳,温吞也变得不再透着过去的那种无知——什么叫不知好坏,易学佳仔细想一想就明白,大家都变得更好了——但是她好像还留在原地。

能怎么办呢?她琢磨了一下,好像也不能怎么办,她脑子里空转了几圈之后,终于疲惫地入睡,做了个梦,大家都在,她开心地叫他们,“诺诺!梁枫!裕琛!柯老师!萱萱!”

可是他们听不见,还在边说笑边往前走,她又用更大的声音喊他们,终于大家都回过头来,笑着招手,示意她赶紧追上来,易学佳于是拔腿奔跑,却发现怎么也追不上,脚下的地面有生命般在无限地延展,他们距离她越来越远。

隔天醒来,易学佳因为在梦里跑了一宿,所以整个人感到昏昏沉沉,她摸着墙往外走,在客厅里见到已经梳妆完毕的周礼诺,她正端坐在餐桌前喝着咖啡,梁枫也已经洗过了澡,头发没有干透,脖子上还搭着浴巾,一身清爽地站在厨房用平底锅煎着鸡蛋。

周礼诺见到易学佳,放下咖啡杯冲她温柔地一笑,“起了?”

梁枫边给鸡蛋撒了把盐,边问易学佳:“给你也煎个蛋?全熟还是半熟?”

“她爱吃半熟的,你给她煎两个,再给她煎两根香肠。”周礼诺接话道。

看着他们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易学佳更为自己昨晚的胡思乱想感到羞愧,她立即振作精神,笑眯眯地打招呼,“早啊,你们。”

最后梁枫给她用漂亮的碟子盛了煎蛋和香肠以及一根水煮玉米,还配了一杯滚热的牛奶咖啡。

三个人一起愉快地享用了早餐之后,梁枫开车送周礼诺去上班,临行前,他们像父母一般拥抱了一下易学佳,然后交代她自己在家里要注意门窗锁好,还有当心煤气漏气,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最后说一声“乖了”,随着“咔哒”一声关门声之后,便只剩下易学佳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了。

她端起相机通过取景器当眼睛,绕着屋里转着圈走动了一阵,咔咔咔按下几张模糊不清的图片后,将身子摔倒在沙发里,无聊地盯着天花板,感受时间一分一秒地顺着她的皮肤流动,最后她掏出手机来打电话给何子萱,“喂?求求你了,我好无聊,见个面吧?”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一个人吗?”

“嗯,就我,他们都要工作。”易学佳感觉有戏,立即弹坐了起来,“我保证不跟他们说。”

“那好,你来找我吧。”何子萱终于还是同意了,“我把地址发你手机上。”

随着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一条地址,何子萱还附言:打车过来,记得要发票,我给你报销。

没想到何子萱竟然住在昌平——这个地方曾经被周礼诺真诚地提问“是在河北吗?”——易学佳想着这么久没见,是不是该收拾打扮一下,但用手机预约出租车后一看预估车程一个多小时,她赶紧随便穿件衣服,背上包就出门了。

坐在车上,她想着编个什么理由向周礼诺说明自己外出了呢?想半天,觉得撒谎不好,但又不想对何子萱说话不算话,越想越头晕脑胀,突然就自顾自生气了——我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出个门还得打报告?——不管了!把手机往兜里一塞,正为自己的勇敢得意呢,手机突然一阵激烈震动,吓得她一个哆嗦,恨不能跪着接听说:我错了,诺诺,对不起。

结果一看,不是周礼诺,来电人是“阿旬”,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按掉了。

出租车一路往山道里开去,虽然之前跟着梁枫去亦庄的影棚时已经叫易学佳大呼——“这也是北京?!”——但这群山起伏的荒凉景色更叫她大开眼界,一路上只零星见过几家孤零零的小杂货铺,看起来随时要关门大吉的样子,因为一个路人也没见到!至于流浪狗倒是见过两条,远远地,也不知道听见的是犬吠还是狼嚎,易学佳看一眼慈眉善目的司机,依旧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因为这地方太适合杀人抛尸了,再看一眼计价器,已经超过两百块了,她差点儿没心脏骤停,自动自觉地成为一具尸体。

眼看着手机导航上显示自己已经抵达目的地了,但易学佳还是没见到居民楼,她打电话问何子萱:“你们那个什么‘锦绣河山’小区到底在哪儿啊?”

“你没看见一扇前面立着两条龙的大门吗?”一直表现得不冷不热的何子萱在得知易学佳已经到附近了,在电话里的语气终于兴奋了起来,“就那儿下车,然后走进来,门牌号是08的,我等你啊!快快。”

“门?”易学佳冲车窗往外看,她确实停在一扇敞开的巨大门前,两条龙的雕塑盘桓在一左一右的石柱上,“师傅,我好像到了,你把票给我打一下……”

她迟疑地下了车往里走,门里是一片大广场,然后一栋一栋藏在小树林里的独立小别墅沿着路边往里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