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先别生气,我可以解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易学佳有些结巴,虽然身体站得笔直,可是脑袋却垂得快落到地上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害怕周礼诺,小时候的两个人明明不是这样高低悬殊的地位,她看着地面上被灯光拉长的影子,细声细气地说,“但是我可以先道歉……”

曾经的周礼诺也足够优秀,但易学佳能感受到她是有弱点的、脆弱的,是一座乍看精美坚硬的雪白城堡,却是由鸡蛋壳搭起来的。

而如今,将近十年的分别之后,她的外壳终于全部更换成了光洁冰冷的金属,而内在也坚毅得好像钻石,易学佳怕她,是因为她还是凡人,而她已经完美得近乎于失去了人类的特质,她对她有敬畏之心,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为何梁枫那么高大强壮的男人,在面对周礼诺时会不自觉地流露出退让之情、退败之姿。

我不配做周礼诺的朋友吗?一瞬间,易学佳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疑问,她立即将其抹去,她害怕一旦认真质疑,就会和周礼诺产生间隙。

周礼诺拉开椅子坐下,摆出一副公正的态度来说:“那你解释。”

易学佳尽量不让自己跪着说话,但她的语气已经矮了大半截,“何子萱有她的难处,不想让你们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但是她又很寂寞,所以我才去看她的,而且我跑出去不是为了玩儿,我请她做模特是为了制作人像摄影集。”她因为紧张,语速越来越快,“我想尽快找一份工作,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想赚钱,想能付房租,还能买吃的,买用的给你,尤其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想能买礼物给你。”

“我不关心她现在在哪里干什么,我不是为了你偷偷去见何子萱生气。”周礼诺皱起眉头,“你忘了你答应过我,去哪里都会告诉我?不会对我隐瞒任何事情。”

她的这一番话叫易学佳因为心虚而哑然,确实是她违约在先,可是——她着急道,“可是!我是个大人了,做大人有很多不得不自己做决定的事情,有很多不得不撒谎的时候,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能伤害何子萱,我答应了她保守秘密——”

“那就可以伤害我吗?”周礼诺于是打断她。

“啊?”易学佳一愣,“我……我没有伤害你啊。”

“你也答应了我,不会对我撒谎。”周礼诺站起来,神色忧愁地说,“你有没有伤害我,不是你说了算,是由我说了算。”

易学佳的大脑在加速运转,她从小就没有在嘴上辩论中赢过周礼诺,所以她现在使劲组合着词句希望能够扳回一城,但她也知道这是徒劳,脸上表情已经委屈得开始撇嘴了。

周礼诺往前一步,“我问你,何子萱比我重要吗?”

易学佳毫不迟疑地摇摇头。

周礼诺沉着脸,控制着自己体内正在横冲直撞的怒意,“那你竟然还为了她,背叛我对你的信任?”

“没有这么严重吧?”易学佳知道自己不占理,但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她强迫自己勇敢地迎上周礼诺的视线,理直气壮地说,“你不觉得对我管得太多了吗?诺诺,我是个大人了,还要像个小孩儿一样向你报告我几点几分在哪里,什么时间回家吗?如果你觉得管我吃管我住就可以做我的妈妈,那我搬出去好了!”

她这话一出口,便立即后悔了,因为周礼诺的脸上明显一怔,然后浓烈得仿佛要将空气撕裂的悲愁情绪从她周身泛起。

“你要……离开我?”周礼诺半晌才张开口,声线抖得厉害。

“我不是那个意思……”易学佳慌张地摆摆手,“我只是说,我自由惯了,以前在广州的时候也是想走哪里走哪里,好久没被这么管着。”她堆起笑脸,想用玩笑将刚才一时意气的狠话给遮掩过去,“我是狼,不是狗,被管得太狠了,我怕我会忍不住跑掉。”

“我管着你,是想保护你。”周礼诺愁眉苦脸地说,“我是为你好。”

易学佳苦笑,“你这巨台词好耳熟啊——”

窗外起风了,北京的风常被人称作“妖风”,毫无预兆地发出轰隆隆的声音由四面八方而来,干巴巴的像是泥巴捏的刀子,刮在人脸上像是挨巴掌一般生疼,此刻,妖风正在凶狠地雷动着落地窗,好像要将玻璃拆下来一般摇得哐哐作响。

周礼诺穿着单薄的毛衣和黑色的裤子,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捏着自己细弱的胳膊,紧张地看着易学佳,似乎在等待恐怖片里埋伏了许久的怪物露出真身,那一句最令她害怕的话,易学佳终于还是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