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琛的工作室位于798艺术区,是占地面积最大的一栋纯白色斜顶楼房,从外观来看有三层楼高,但里面其实是一层的通天结构,方便进行大件雕塑的创作,这个地方,周礼诺来过几次,都是在和裕琛的约会之后顺路来的,在这间工作室里,裕琛向她介绍了许多位艺术家,以便于她在未来的项目工作中有可利用之处。

轻车熟路地输入了大门的密码,周礼诺在夜风里裹紧了一层薄薄的外套,轻盈地走上台阶,手指一推,没有合上的门就开了,屋里漆黑一片,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上方天窗之中洒下来的月光。

周礼诺嗅到空气之中一丝淡淡的烟酒混合的气味,她合上身后的门,便被一只手拉住了手腕,因为是熟悉的触感,所以她也并没有受到惊吓。

“诺诺……”在昏暗的光线中,裕琛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之后,便将她拉进怀里,毫无章法地亲吻起来。

人是可以通过肢体接触来感受情绪的,周礼诺看出来了,他现在一团糟。

她沉默地回应着他的索求,毫不抵抗地由着他把她压在工作桌上,撞翻了杂七杂八的一堆工具和材料,摔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一些石膏的试验作品则干脆摔了个粉碎,但是裕琛似乎无知无觉,全不在乎,他一遍遍艰难得好像溺水般呼唤着周礼诺的名字。

等裕琛终于平复了呼吸之后,他去拿来一条宽大的毛毯将两个人裹起来,躺在工作桌上仰面看着只有零星几颗星星的夜空。

许久的时间里,空间中只有两个人轻浅的呼吸声,而周礼诺耐心地等着他自己开口,终于在又一次亲吻之后,裕琛转过脸去说,“诺诺,前几天我离开北京,是去办理外公和外婆的葬礼。”

周礼诺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间,因为太突然了,她来不及去安慰,以藏不住的惊讶和惋惜语气追问:“怎么就这样了?两个人突然一起都没了?”

“我也觉得这太巧,太可笑了。”裕琛对着空气笑出声,但声音里是苦得流出汁液来的忧郁情绪,他说,“因为是外婆的生日,外公就想着去给她买束花,走在街上突然中风,昏倒了,好心的路人马上叫了救护车,外婆得知消息就赶去了医院,听说手术室里在抢救,她隔着门着急,心脏一痛,当场就没了。”

周礼诺禁不住抬手摸了摸裕琛的胸口,似乎要将他那一股化不开的抑郁给揉散开。

“可能是感应到了什么,当时几乎快抢救成功的外公,在外婆没了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也停了。”裕琛一手搂着周礼诺,另一只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掉眼泪,可是眼里发疼,他继续说,“我赶回去,大家都劝我别难过,因为外公外婆的年纪都大了,在当地都说这么一躺下就死了没受什么苦,是喜丧。”停顿了一会儿,他鼓励自己再笑一笑,“你说,换个角度想一想,对他们来说,这是不是挺浪漫的结局?”

“如果你的外公外婆很相爱的话,一个人先走一步,对另一个人来说或许真的是个很坏的结局。”周礼诺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点点头,“嗯,这么一想,这是个好结局。”

“我爸爸妈妈也是这样,前脚一个后脚一个地就人没了,我觉得我们家可能是代代相承的基因,相爱过的人不能独活……”裕琛侧过身子,一手托着后脑勺,边凝视着周礼诺边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苦笑着说,“如果你离开我了,那我一定会因为各种理由死掉。”

“这时候你希望我说什么呢?”周礼诺回望着他说,“我不会因为任何人离开我就去死,至少我不会自己去找死。”

“说得这么断定?”裕琛轻轻一笑,“你活在这世上,快乐吗?”

“有多少人是时时刻刻快乐?大部分人的一生都是不快乐的吧?容易感受到快乐的不是孩子就是傻子。”周礼诺说,“我偶尔会快乐,为了这很偶尔的一时片刻,活着也算值得。”

他的嘴唇贴着她的额头问:“和我在一起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