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什么都好,就是太自以为是了,她以为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揽下去,不让家人担心,就是最好的。她这种打落的牙,一个人默默往肚子里吞的性子,害惨了她,也害惨了所有人。

未晚是他的孩子汐禾,他的孩子汐禾没有死,知道这个消息,他是欣喜多一点,还是痛苦多些,他已全然分不清楚了。姜北一向自诩清明的眸子里闪着沉痛的波光,他何止是讶异,他简直震惊到了极点。他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沉了声问:“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李全来王府勒索时让王妃撞见了,纸包不住火,李全把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我答应王妃,离开姜王府,永不出现在王爷面前,她也答应将此事烂在心里。汐禾顶着未晚之名被皇上赐封端和郡主,我内心狂喜,十三年了,我等了足足十三年,我想亲眼见她嫁为人妇,只要她嫁为人妇,我愿意循入空门,永远不再出现在王爷面前。谁知,事事难料,青穆挽娘忽然出现指证我们的孩子是杀人犯,一旦对质过后证据确凿,未晚必死无疑,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那个环儿推出来,可是环儿一出现,人们必然对她的相貌起疑心,就怕牵扯出真未晚已死,现在的未晚是汐禾的秘密来。”华清重重磕一响头,“焚尸是死罪,欺君更是罪上加罪,华清罪有应得,我愿意以死赎罪,只求王爷能救救汐禾。”

“你先回去等消息,关凭青穆挽娘一面之词,还不足以成事,我这就去阻止香兰姨面圣。”姜北已从先前的震惊中冷静下来,找出解决问题的关键点。

姜北提步就要走,忽然听到假山处有奇异的响动。习武之人耳力灵敏,姜北顿时心生警觉,戒备地望去,冷了嗓音问:“谁,是谁在那儿?”

“是我,姜王。”龙纹靴率先踏出,白衣锦锻露出一角,清华的男子自假山后走出。

景墨予温润散漫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让人听不出喜怒。

是三皇子还好,要是碰上别人,那就是死路一条。姜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好歹是松了口气。

来时,他明明看过,这四周无人,三皇子怎么会从假山后出现呢?

景墨予轻描淡写道:“说来话长,二姨娘离开宴席后,我就来了,我本是抄近路在这里等她的,不曾想姜王出现了,我就顺势藏了起来。”

“这么说,你全都听到了?”姜北震惊极了,秘密多泄露一次,就多了份曝光的危险。

“嗯。”景墨予答得简明扼要。

景墨予率先往前走,铮铮利落道:“我们快走吧,在香兰姨面圣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姜北阻止道:“三皇子,前程似锦,万万不可卷入姜王府的罪孽中,此事就由我姜北一人承担。”

姜北话里的意思,是不连累他。

景墨予清眸明朗澄澈,微抬首,一字一句清晰道:“姜王想守护着你的女儿,我想守护着我的女人,我爱的女人,我们并不冲突。”

姜北心里思绪复杂,望着他,突然有些惶然,“你……你是皇子,未晚的兄长,你们怎么可能?又怎么能……”

景墨予眸子微眯,意味深长道:“可我们不是亲兄妹,我们甚至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华清无声叹息,上苍啊!你为什么要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我的孩子,不是皇女,不是郡主,搁哪儿,她都是那样的名不正,言不顺。汐禾何辜,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所有的错,都是我华清一个人的,所有的惩罚请冲着我一个人来,放过她,放过我的孩子吧。

景墨予也不掩饰他对杜若雨的戒心,直截了当,道:“我先去城门口,想办法阻止香兰姨。王妃那里,还望姜王多留个心眼。”

姜北点了点头,“有劳三皇子了,请你务必拖住香兰姨。我就这回宴席上去,给她们警告,我不会让她们再有机会兴风作浪。”

很快地,姜北悄无声息地把杜若雨唤离了宴席。

门外有姜北的贴身侍卫守着,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姜北与杜若雨两人。

杜若雨第一次感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压力,和他做了几十年的夫妻,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严肃地盯着她。

“妾身今天的这身打扮还好看吧。二十年来,王爷从未曾认真地瞧过妾身,今儿个避开众人耳目,到这悄无声息的地方,莫不是想和我行男女之事?”杜若雨故作轻松地顺了顺额前的发丝。

“不要给我装蒜,当年的事儿,关于汐禾的事,我全知道了,你还想继续将本王玩弄于股掌间吗?”姜北痛心疾首道,和她做了多年的夫妻,知她善妒,脾气差,却不知道如此恶劣。

杜若雨脊背冒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华清那个践人,果然违背了承诺。

她勉力维持着面上所剩无几的平静,淡笑道:“清妹妹犯下欺君之罪,我身为当家主母,为了维护王府声誉,努力压下真相,错了吗?”

姜北瞪她一眼,语声冷冽:“环儿是怎么回事,她是你安排的吗?”

“与我无关,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杜若雨语气已显平静,手中绢帕无意识地揉紧,明明与她无关的事儿,为什么大家总会往她身上想。

“除了你还会有谁,杜若雨,你最好不要再欺骗本王。你若再兴风作浪,本王不介意将新仇旧恨一并算,你所加诸在汐禾身上的痛,我不介意一点点从倾月身上讨回来。”

杜若雨吓了一大跳,睫毛颤了颤,愤愤道:“倾月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姜王府嫡长女,你就这么不待见她吗,为了那个小践人和她的女儿,你竟然想对倾月动手,你拿倾月威胁我?”

“这些年来,我对你们母女怎么样,你心里应当有数。未晚,她明明就站在我面前,我却冷冷地将她推开,我从未真心地接纳过她。我一直当她是害死汐禾的元凶,她犯了什么错,小小年纪就要承受别人的白眼,就要承受父亲的冷漠。眼下没有什么比保住她更为重要,该什么做,你心中要有个数,不要叫我再提醒你。”姜北挑起长眉,寒声警告。

杜若雨勾唇冷嘲,“是,妾身记下了,妾身也会告诫倾月记得为她五妹妹的繁华富贵让路。”

吱呀一声,姜北推门而出,再不多看她一眼。

东苑城,人来人往。

姜北几乎是快马加鞭赶到城内。

乔装后的景墨予站在城门上,望着人来人往的人群,悄然搭上了手中的弓箭。

姜北抬眼望去,对上景墨予严阵以待之姿,心中震憾。

不,绝对不能!

他是皇子,绝对不能在此处行凶!

姜北迅速来到城池上,四目相对,景君乾收起弓箭,朝姜北笑了笑,“姜王放心,我已经做了万全的部署,只要青穆挽娘带着香兰姨出现,我们的人立即伪装成混入城中的野恋族人迅速发起挑衅,掳走她们。”

“青穆挽娘能在大契国爬到少将军职,也绝非等闲之辈,只怕不是这么好对付。”姜北蹙眉,沉默了片刻又道:“三皇子,回去吧,若要动手,也该是我来,这是我欠汐禾的。”

“算算时辰,也该到了。”景君乾一瞬不瞬地盯着城门口。

不过须臾,一辆八人同推的铜皮铁车,在人们的注目中靠近了东苑城。

站在白色良驹身上的人儿,正是青穆挽娘。

唯独不见香兰姨,她哪儿去了?

众人的窃窃私语声中,铜皮铁车震动了下,人们惊奇地发现,铜皮铁车锁着个人,那人戴着铜皮头罩。

重重的一拳,落到城墙上,姜北有种杀人的冲动。青穆挽娘,真够小心谨慎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就算杀了青穆挽娘,也没有办法劫走香兰姨。

就算劫了香兰姨,那也是于事无补,怕是还没有撬开铜皮铁车,官兵就已经追上来,揪着你去面圣了。

击鼓为号,东苑城四周的伏兵,都等着景君乾的一声号令。

景君乾终是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去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在他心中蔓延开来了,对手真得太强了,只好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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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苑西海正殿

“回禀皇上,青穆挽娘带着香兰姨求见。”宴席之上,太监不徐不缓回禀道。

姜未晚坐南朝北,处于东苑西海正殿的角落,身后梅花肆意绽放,花香四溢,她心中一突,面上越发控制得镇定无波。

世宗皇帝不着痕迹地扫过未晚一眼,道:“宣他们进殿。”

在众人不解、期许的目光中铜皮铁车被押了进来。

在大殿之外二十丈处停了下来。

大殿内的带刀侍卫连忙上前去,形成包围圈,纷纷拔刀对准了铜皮铁车,只要铁车里的人一轻举妄动,就会立刻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