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利亚……”埃文醒过来之后,就按着原本洞穿现在却已完全愈合的伤口,低声叫着这个他给叶迟取的名字,起身寻找那只曾经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魔宠。

他抚摸着自己脸颊上曾经烙有主仆契约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任何魔力留下的痕迹,也不能再通过契约感受到魔宠的存在。但是脸颊、鼻子甚至吻唇上都是一片黏腻紧绷感,摸过之后手上还留有一点未干的血迹和细碎的血片,嘴里也充满了铁锈一样的腥甜气息。

是他的阿格利亚救了他。埃文想象着魔宠变化成人之后脸上沾满鲜血,一次次亲吻他,变成他的模样施展光明魔法的模样,然后握着那把宝剑一遍遍走过铺满碎石的广场,发疯一样从石像下面翻找小熊猫或是人。

他们在森林里停留了小半个月,从神殿到整片烧得枯焦的森林都翻了一遍。直到那两名骑士忍无可忍地劝他回去,埃文还是不肯放弃希望,回到帝都之后就直奔北方的希利亚郡,到处打听那个银发魔法师的身份。

只要那个魔法师知道叶迟在哪儿就行。他现在已经不想再夺回魔宠,也没有能力和这样的人冲突,只想知道叶迟还是安全的,如果还能再见他一面就更好了……

然而整片小镇里都没人见过一位银色长发、穿着镶满宝石的长袍、气质高贵的魔法师,他还是问到了学校的老师才听到了一个类似的“人”的消息:“学校饲养中心的银龙人类形态倒是这样的,不过前几天他就跟校长请了长假,说是要回家乡一趟。”

没错,是银龙!

埃文想起了那天在石兽群中忽然出现,把他和几名同伴救到神殿上的银龙,终于明白了那个银发魔法师为何如此强大,而且能在学校里轻易地拐了他的魔宠。现在主仆契约消失了,他们两个又一起离开……他眼中最后一线光芒也黯淡了下去,强撑着礼貌的笑脸答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他没再去找他的魔宠,而是沉默地回到了帝都,回到了他原本的生活轨迹。

埃文努力忘却魔宠,回归平淡生活的时候,在遥远的不知名山林间的叶迟则是在对着一只血淋淋的死花斑貂,还有抖着耳尖把貂推到他嘴边的炎狼发愁——

在魔兽的世界里也和普通野兽一样,位高者才能先吃东西,不管那东西是谁猎来的。可是对于一个不怎么习惯做魔兽,连羊蛋都不吃的人来说,这东西实在没法入口。

叶迟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醒来之后他的确是饿得很,圆滚滚的肚子都瘪了下去,揉一揉还会发出咕噜噜的叫声。他身上的毛儿都被血痂粘成了绺子,还滚了一身污泥,脏兮兮地看不出毛色,远不是有人养的时候那样黑白分明、蓬松透亮。这副模样就是拎到市场上都卖不上价,只能给买了炎狼的顾客当添头。

好在脸颊上的伤口已经不疼了,失去内丹后的空虚也……习惯点儿了。叶迟四条腿在地上慢慢划动,撑起上半身,倚着身后平整的石块坐了起来,前掌拨弄着那只看来还挺新鲜的猎物。

小红的下巴贴在地上,眼巴巴地看一眼他看一眼肉,口水哗啦啦地流了一地,恨不得他赶紧吃几口,剩下的都给自己。

叶迟脑海中顿时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科普文:一个在非洲研究大猩猩的科学家,为了融入猩群、保持猩猩们的社会关系担当了猩王的位置,每次吃饭时都要强吃几口生肉,然后让那些猩猩吃他剩下的……

所以他也得先吃一口,保持狼王的权威?叶迟咬了咬牙,鼻尖儿在那块血口儿上蹭了一下,染得嘴边短毛上又多了一重血迹,就把貂肉推过去,叫小红自己吃。

炎狼低低呜咽了一声,叼住还完整的貂尸看着他,慢慢地退到更远处,转过身放下食物大口撕咬吞食。叶迟则从异空间里弄出枚尖细的竹笋来,一边凑合着填肚子,一边仔细观察着自己存身的地方。

这是个山洞,这是个绝不在之前那座树林里的山洞。叶迟敢拿自己的智商保证,那个兽神遗迹是在普通平原上的森林里,或许地面有起伏,但也绝对不会起伏到出现这么高的山洞的地步。

现在他坐的地方就离洞口不远,打眼一扫还能看到门口堵着的半人高的乱石,和外面还挺明亮的阳光。山洞里积了厚厚一层灰土,印着凌乱的脚印和拖动重物留下的痕迹,对面石壁下则堆着许多吃剩下的皮毛和兽骨。那堆骨头上的残肉已经发黑,上面却没见落一只食腐昆虫。

再往上方看去,果然有些不一般的东西。石壁直上直下,平得像削成的一样,中部一带刻着奇异的兽头人身像,有点像古埃及壁画,但人体结构显得很正常,应当和那个兽神殿有点关系。

难道他昏倒之后被小红拉到了那条泛青光的奇怪路上,结果就随机传送了?还是台阶上另有定点传送站,把他们弄到了更远的地方?

也不知小埃文醒了没有,会不会也在找他。叶迟摸了摸脸颊,契约反噬造成的伤口已经不疼了,和小埃文契约相连的那种心灵感应也消失了。大概是埃文曾死去一回的关系,主仆契约倒是自动终止,他成了一只自由的魔兽。

也可以说,他成了一只野魔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