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桂达迟疑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说:“妍梅,行了,那事就不必提起了。”

听他话音竟是断然否决了,眼下也不想说起的样子。但床边的姜氏却是有几分茫然,看了朱妍梅一会儿,心里却暗暗警惕了几分,本能地察觉里头很有些缘故,到底还是开口问道:“老爷,这倒是说的何事?怎地我半点不知。”

朱桂达尴尬一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先前闲话起来妍梅开了个玩笑,当时娘就没答应,我也否了,后来一忙也就没能想起跟你说。”

姜氏听了这话却没觉得安心,心知这朱妍梅平白无事哪儿会开什么玩笑,竟还拿来问朱老太太和朱桂达。她眼神看向朱老太太,只见朱老太太神色淡淡地默然听着,不像附和也不像否定的样子,姜氏就越发狐疑了。

朱妍梅见朱桂达这么应答,却不愿他这般敷衍过去。当下她只幽幽叹了口气,像是想及什么似的红了眼睛,说起道:“也不是我说胡话吓唬人,如今碧云亲事中的遗祸我是个最明白的了。当年我在家做姑娘时,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只不过是一时没寻到好的亲事耽搁了三两年,在外头却被人传话成什么样儿了?说我徒有皮相好看、心思却狠毒的有,说我身有恶疾不能长寿的有,就连亲大嫂……”她低低叹了口气,瞥了姜氏那儿一眼,又说:“那年大嫂跟大哥吵嘴说过什么来着,说我不懂规矩不尊长辈,这才寻不到夫家!”

姜氏没成想她提起这话来,一听就僵住了面容,心里暗暗恼火,连连呼吸了几回,才忍住了没开口言语。

朱老太太在一旁不动声色,只冷眼看着。

朱桂达皱眉,有些无奈地说:“妍梅,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谁恼火起来没几句气话呢,这样回头说起来也没意思。”

朱妍梅便一笑,续道:“大哥,我也没别个意思,不过是想着提醒一回罢了。这亲人间时而也能传出话来,旁人又如何?碧云一旦退了亲,这姑娘的名声就坏了,外头的人不会深想究竟为何退亲的,只会怨怪女方,在背后指指点点。”

姜氏虽气恨朱妍梅,但听了这后头的话却是认可的,心里也跟着发凉。邓朱两家的亲事如今都传扬开了,再有邓嫂子和邓锦成从中作梗一番,退了亲也没个好结果。她本是个做人娘亲的,眼下除了担心碧云的事不好处置,更是想到了往后……她可还有二子一女呢!朱伯修两年前订了亲,先不去论他,三宝还小,却也还能等着。可碧云的事了结,紧跟着就是紫兰了……这么一想,姜氏就不由落泪。

姜氏能想到的,屋里个个都能想到。唯有朱桂达洒脱些,只道:“也理会不了那么多了,左右今儿都跟邓家说清楚了,难道还……还……”到底那话朱桂达说不出口,他也没那个脸皮说出口,便只是愁云惨淡地枯坐着。

只他这话不必出口,旁人也明白意思。

朱老太太忽而开了口,语气却是冷冽的,“既然跟邓家话没说拢,这亲事就退不得了。”

“娘!”姜氏大惊,“碧云绝不能嫁去邓家!”

“那也得看看如今情势!”朱老太太一听顿时厌恶地看了看姜氏,厉声教训道:“如今伯修还病着呢,他独个在求学,许久不归,可一回来家中就生了祸事,咱们这长辈可给他当的好家!回头让他先生同窗晓得了,叫他如何做人?往后他进学,主考官一打听是这悔婚朱家出来的,只道他爹娘贪慕虚荣背信忘义,他也人品如此,说不得主考官一个不喜,就将他的名字勾了去,伯修的前程都成虚妄了!”

朱老太太一提朱伯修的前程,倒真真震住了朱桂达夫妻俩。

姜氏悲泣一声,头上发晕,站都站不稳了,又倒回床上坐着,口中喃喃道:“不会的……”

“桂达,你说,你要当朱家罪人吗?”朱老太太不看姜氏,只盯着朱桂达瞧。

朱桂达眼光一闪,虽迟疑了片刻,但很快还是清明了。顿时起身跪了下来,他叹道:“娘,是我们先前愚昧想差了,险些误了大事。”

朱老太太这才满意了些,姜氏却好生不甘,垂泪道:“娘,老爷,这都商量好了,哪儿还能改回来?咱们再去邓家,怕是邓家也不答应了。”

实则朱桂达也有这点顾忌,但朱老太太却说:“我也没让你们回头去找邓家,不过是做好那坏的打算罢了。若邓家婆娘真要揪着庚帖闹事,邓老头怕也被她说服了,不须找他,也只好让碧云嫁过去了。亲事欢欢喜喜做起来,谁还惦记你们今儿上门说过退亲?”

姜氏再无旁的办法,只愿那邓嫂子真退了庚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