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珠见程文涵看过来,倒也愣了一下,只她也晓得弟弟眼下约莫是慌乱的,便先行镇定下来,认真对着他微微一点头,眼神中隐含鼓励之色。

程文涵这才诚恳答蒋先生的问话:“也没人认真教过我,平日里我娘、我姐姐都是这么说的。我觉得有道理,就记下了。”

蒋先生点点头,沉吟不语。他也见着了他们姐弟对视的小动静,心中略有些诧异。方才他进来时,朱伯修也简略介绍了屋里唯一的小姑娘,蒋先生晓得是弟子的堂妹。他们这书院低处西山半山上,偶有游人来往,书院也是不禁来客的,蒋先生见有年幼女客,也只当是跟着伯父堂哥随行来散心消遣的小姑娘,他见了不过是点头为礼,并未与她多言。如今一看程文涵对姐姐如此信服,蒋先生倒也猜到这小姑娘约莫还有几分不凡之处。

蒋先生一想程文涵家中处境,对这孩子也是有几分怜悯之心,他缓了颜色,温和道:“你小小年纪,应对也算得体,天赋资质也不差,再有一个,心地还实在。我问你为何读书,你也没拿书本里那空话大话来糊弄我,可见心诚。”他笑了笑,往后边红珠那儿看了一眼,“看在你家人一心为你的份上,罢了,我就给你写一封荐书吧。”

程文涵一惊,愕然道:“啊?”

红珠听完又惊又喜,只觉得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下,赶紧道:“还不谢谢先生?”

程文涵欣喜道:“先生……谢谢先生!”

一旁朱桂达本来觉得事情无望了,没想到最后竟还生出这样的转折来,这一回倒是圆满了。顿时他也高兴地拉着朱伯修上前道谢。

蒋先生见他们如此,也露出个笑容来,待他们都说完了。他才认真对程文涵道:“我只是给你一份荐书,可不是说入门试不考了!若你连那个都答不好,拿着我的荐书也无用。”他顿了顿,神色变得更是肃然,“就算你进了书院,给我发现有那么一回不认真的,我也立马给你辞了去。”

程文涵神色一凛,敛去了笑意,也板着小脸认真答:“是,先生。”

蒋先生又训话道:“这学问一途,是容不得半点侥幸,半分糊弄的。你若不及旁人许多,便是让你进来了,也不过是耽搁你的时间,耽误你的家人。”

这话也是金玉良言了,不仅程文涵恭敬答应,连朱伯修也上前一脸认真地应是。

红珠看了看立在前头的两个人,不由暗想,她弟弟眼下到底还是比不得朱伯修。程文涵从蒋先生手上拿一封荐书也得费老大的精神,而朱伯修却已然是蒋先生的入室弟子了。

先前红珠就听闻过,如今那位老山长年岁已高,早已不授课不理庶务了。这位蒋先生是老山长的族侄,若他有心常留在通安教学,恐怕往后几十年书院就在这位蒋先生手里了。怪道朱老太太和姜氏为了他先前提及过的那一门亲事这么上心!再往深一想,即便朱伯修最后没能真的娶上个京城里的世家小姐,他做蒋先生的弟子,一心一意地随侍左右,往后的前程也差不了。

红珠不愿想得那么肤浅实际,不过若是她弟弟程文涵能被蒋先生看重,她一定十分高兴。只程文涵那性子,若是他乐意,倒是也能很快地亲近人,若是他心里不屑为之,即便她跟他说了,他至多也只是面上答应,实则是不会去故作讨好的。这一点,这两年在朱家时她就看明白了,程文涵有聪颖孩童的直觉天性。

这雅居当中就摆有纸笔,蒋先生行事倒也爽快干脆,既说妥了荐书的事,当场就让程文涵磨墨,他提笔写荐书。有朱伯修在一旁悄声提醒,程文涵磨的墨还算合蒋先生的心意,红珠瞧见他含笑点了点头。

写好了荐书,程文涵捧着吹干了好生收了起来。

程文涵这事也完了,一看天色,蒋先生就开口留客,对着朱桂达道:“贱内得知朱大哥来了,说要亲自下厨招待。”

朱桂达似乎受宠若惊,连声道:“这,这太客气了。怎么能麻烦……他师母呢。”

蒋先生道:“朱大哥难得上山一趟,这也是应该的。这大哥来了,弟妹下厨一回也是应当的。”随后他略带几分愧疚道:“我收了伯修这徒儿,就拘着他在山上读书,也让他侍候我,这一两年我不归家,他也不归家。如今他说是朱家儿子,却也跟我儿子一般无二了。想来你们长辈在家中,心里也是时时惦记着,倒成了我的不是,你们也该怪我刻薄严苛了吧。”

朱桂达摇头道:“这话就过了。我们一心想他读书,才送了他上山,他既做了先生的徒弟,先生就能管教他,他也应该听从先生管教……我们都是想他好的,先生越是严格,就越是用心,朱家上下也只有感激的,哪儿还会不知感恩,私心怨怪先生呢。”

蒋先生叹一口气,道:“也是,我也是一心想他好的。”

朱伯修听得他们这番言语,也只有诚恳地感谢。随后他又道:“今日师娘下厨,我可是有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