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已经是清明雨季之后,天空依然还是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萧瑟凛冽的寒风之中隐隐飘落着纷纷的细雨,然而却是那般冷冻得让人浑身僵硬的冰雨。

寒夜漫无边际的长,空气里到处是一片潮湿*的气味,苍茫的烟雨笼罩着整片萧条的树林,耳边不停的传来动物那凄厉的叫声,时而有几只飞鸟飞快的从林间穿过,整片树林寂静得可怕。

冷!

好冷!

昏睡之中的司空堇只觉得自己好像浑身赤果的被埋在冰冷的寒雪之中,她不知道自己昏睡过去多久,只感觉到她的四肢冰冷得僵住了,完全动弹不得,隐隐感觉到自己鼻间正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肩头跟后背都传来了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胸口的那股窒息般的沉痛更是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脑袋里的意识开始吃力的在那一大片黑暗挣扎,直到精疲力尽,那一丝丝的理智终于慢慢复苏,尖锐的疼痛感也越来越清晰,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她才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苍茫萧瑟的寒雨,淅沥沥而下的冷雨笼罩着整片山林,她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湿透了,她现在被冻得浑身冰冷麻木,她睁着迷离的眼睛,努力的抬手想活动一下已经被冻僵的四肢,然而,任凭她努力了许久,就是没有办法抬起双手。

她痛苦的在心里一阵哀嚎,转过头看向身旁,一边插入泥土中的月魄依然还绽放着华丽而妖冶的绯红色冷光。

苦笑了一声,只得暗自在身体内运动,勉强驱散身体里的冰冷,一会儿过去,四肢才勉强恢复了一些知觉,她缓缓抬手正想抓过月魄,然而手臂刚刚一动,肩头的伤口顿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下意识的转过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肩头不知什么时候被划了一刀,现在正潺潺的冒着鲜血。

她伸手往自己的衣袖中探了去,却是懊恼的发现自己平常习惯随身携带的疗伤药几乎都没有拿,找了半天,连半点金创药都没有找到,找到的,只是一些毒粉迷。药的东西。

司空堇只得苦笑了一声,深深的吸了口气,艰难的站起来,一手拔出地中的月魄,砍了旁边的一根树枝做拐杖,踉踉跄跄的开始往前走了去。

尽管如此,但是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力气正在一点一点的消散,自己也疲惫到了极点,脚步沉重无比,没有往前走几步,便是重重的摔了一跤,身子顺着湿滑的陡坡往下翻滚而去,一头栽进满是荆棘的水沟里。

痛!

司空堇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着牙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浑身传来的尖锐的刺痛让她几乎要失声尖叫出来,即便是在残酷的黑暗基地走出来的她也是难以承受这般残酷的折磨和痛苦,她的脸色早就苍白得毫无半点血色,痛苦的喘息了许久,才挣扎着从荆棘里爬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月魄斩断身旁的断枝荆棘,艰难的爬出了水沟,一旁的潮湿的灌木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呼!’

司空堇重重的靠着一根树干坐了下来,浑身的体力透支和疼痛让她绝望的几乎要自杀,腹中此时也是饥饿难耐,被西风烈击中的后背就好像一个寒冷的冰洞,不停的吞噬着她的体温和理智,她眼前忽然间又出现了一片恍惚,惊慌的发现自己的意识又开始渐渐的模糊起来……

不能再昏睡过去,不然她肯定会死在这里!

司空堇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是这么的近,她迷离的瞳孔里忽然出现一道崩溃似的恐惧,本能的咬着牙抓紧月魄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不能停下,司空堇!你不能死!”

她脑海里划过这么一句,便开始奋力的往上爬了去……

她咬着牙奋力的沿着狭窄的山路奔跑起来,月魄那凄冷妖冶的寒光也在不断的闪烁着,一路几乎是披荆斩棘穿过的,司空堇不敢去想自己身上的疼痛,更不敢因为疲惫无力而停下,因为,她知道,一旦停下来,她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所以便只能咬牙拼尽最后的力气疯狂的往前狂奔!

不知道走出了多远,直到她感觉到自己意识已经朦胧涣散,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隐隐的马蹄声,司空堇心中在一瞬间几乎要崩溃,以为是大辽的追兵,连忙躲在一棵树后,当马蹄声一点一点的靠近的时候,她这才惊喜的发现,居然是她之前弃之而去的坐骑,踏风!

“踏风!”

司空堇心中大喜,沙哑干涩的喊了一声。

踏风一听到她的声音,连忙加快速度朝她疾驰而来。

司空堇的眼眶一热,几乎有落泪的冲动,几个大步冲了上去,拍了拍踏风的脑袋,然后吃力的翻身上马,“踏风,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带我离开山林,我需要保存体力……”

最后落下这么一句话,司空堇便趴在马背上,再次昏了过去……

踏风嘶叫了一声,随即便开始往前疾驰而去,然而疾驰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趴在马背上的司空堇也没有摔下来。

而,此时,千万里之遥的蜀国皇城门下。

蜀国皇城的城楼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守城的将士,各种防守的兵器都已经运上城楼,高燃起的火盆在凉风之中簌簌摇曳着,城门紧闭,整座皇城都沉浸在一片空前的压抑和紧张之中。

距离蜀国皇城不到十里之遥的大周营地。

帝北尊一身黑色劲装,披着黑色的大氅,英武逼人,大步流星的从大帐里走了出来,他身后便是苏羽风扬等一些谋臣大将,两旁站得密密麻麻麻的是彪悍的太子卫队。

“殿下,所有的将士已经集合完毕,所有的攻城器械也准备就绪,苏将军已经带领一支快速劲旅绕道石城从蜀国皇城的西门突袭,堵住蜀军的退路,只待殿下下令,我们即可发兵攻城!”

帝北尊大步的往前走着,深邃的眸光扫了一旁飘飞的旌旗一眼,淡然问道,“苏大人,你说今天刮的是什么风?”

苏羽怔了一下,停下来,顺着刚刚帝北尊看着的方向看了几眼,然后才躬身拜道,“殿下,今天刮的是正东风,看来,对我们大周可是吉兆啊!”

苏羽这话落下,身旁的几位大臣跟将军都禁不住一笑,“天佑我大周!”

“此战务必拿下蜀国皇城,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粮草也几乎耗尽,殿下,此战对我们来说十分的关键,我们只能胜!”

一旁的风扬也笑了笑,随即沉声说道。

苏羽点了点头,“只要我们拿下蜀国,在以后的西北大片地区的作战当中,我们就有了相当稳固的据点,所以此战甚是关键,而因为长期作战,我大周的将士也是身心俱惫,必须尽快结束对蜀国的作战,然后稍做休整,提防天圣。从大雍皇城传来的探报已经十分的确定,天圣的联姻公主已经嫁入烈王府,想必大雍跟天圣的结盟已经成为定局,天圣若是出兵突袭我西南部,大雍肯定也会在边境给我们压力,我们只有截断他们在西南部的封锁,撕开蜀国这个口子,在我们以后对天圣跟蜀国的长期作战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众位将军皆是赞同的点头。

而这时候,帝北尊已经阔步的来到了校场边上,二十万将士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帝北尊转过头看向风扬,冷艳妖冶的容颜上有难以掩饰的杀气,“传令下去,以最快的速度攻下蜀国皇城,进城之后,凡是抵抗者一律屠杀,蜀国皇室的人,一个不留。”

“殿下,这……”

苏羽犹豫的看着帝北尊,“之前蜀国的敬王是想与我大周投诚,并承诺必要的时候会出手助我们,求我们放过几个小世子,他们只不过是……”

“那就等他表现出他的诚意再来与本殿说谈条件,本殿宁愿放过七八十岁的老者也不会放过那些以后即将成为本殿心腹大患的小孩!”

帝北尊蓦然收住脚步,转过头,对着苏羽冷然笑道,“苏大人,本殿知道你宅心仁厚,你以后负责出谋划策就行,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其他的将军去做吧。”

“殿下……臣知错了!”

苏羽擦了一把冷汗,这才躬身拜道。

帝北尊拂袖转身朝自己的坐骑走了去,“风扬,传令下去,大军开拔!”

“是!殿下!”

很快,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呼喊声——

“必胜!必胜!”

眨眼的功夫,只看到漫天扬起的粉尘里,奔雷轰隆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整个大军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朝蜀国皇城开进,飘扬的旌旗不断的在辽阔的天空下肆意的飞舞着,蓝天外,忽然传来了几声苍鹰的嗷叫声,寂寥的天地间,忽然弥漫笼罩着一片压抑而紧张的气息。

……

马蹄轰鸣声如同炸响的惊雷一般,天的尽头隐隐卷起了滚滚的烟尘,远在城楼之上的蜀军一怔——

大周的铁骑终于还是来了……

整座城楼都在燃烧着,涌起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滚滚涌起的黑烟之中,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蜀国皇城的街道已经被喷洒的鲜血染红了,地上到处是倒下的尸体和断肢残臂,战士们挥舞这手中的战刀不停的嘶吼狂叫,铁骑奔袭而过,后面便有一大片的尸体倒下,浓郁的血腥味冲天而起,天空中不断的传来食腐的秃鹰凄厉的叫声,混着那一道道惨叫声,令人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大周铁骑的攻势很猛烈,在仅仅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内,起先是防守薄弱的西门被攻破,紧接着,由于两头夹击,东门很快也被攻破了,大周的将士攻入城中,开始肆意的掠杀。

大战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整座城到处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传入耳中的是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和急促仓乱的马蹄声,城中到处是燃烧弥漫的战火,惨象不堪入目。

帝北尊策马而立,平静冷淡的目光透过夕阳的余晖遥遥望着眼前这座恢弘大气的议政大殿,神色十分的冷漠,他正在漫不经心的听着风扬在身边汇报着战况。

“殿下,蜀国皇城已经完全掌控在我们手中,蜀皇自刎于长寿宫,皇后跟其他妃子皇子公主服毒了断,所有皇族皆以伏诛,这是蜀皇的遗体!”

风扬命身后的将士将蜀皇的尸体抬了上来,上前拉开遮脸的白布。

帝北尊转过视线,看了那张已经合上眼睛的老脸一眼,见他面色十分平静,脸上似乎还隐约带着一道微笑,然而,看在帝北尊眼中,却隐隐觉得有些悲凉。

他很快的收回目光,默然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抬头望着眼前依然恢宏美丽的皇宫,深深的吸了口气,淡漠的下令,“将他们都厚葬了罢,命将士们以最快的速度清理战场,本殿累了,处理完一切之后,就到议政大殿来,本殿在这里等你们。”

帝北尊落下这么些话,清冷背影缓缓从夕阳淡淡的余晖里穿过,一步一步朝跟前宏伟的阶梯走了去……

“殿下,你还好吧?”

步上最后的一级阶梯,身后忽然传来苏羽那关切的声音,帝北尊收住脚步,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整座蜀国皇宫,冷艳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道非常奇怪的神色,他看了身旁阶梯下的苏羽一眼,忽然低沉道,“终于攻下这蜀国了,但是,苏大人,本殿觉得很奇怪,明明应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是每每这个时候,本殿都觉得自己这双手……”

说到这里,帝北尊忽然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那双修长洁白的大手,仿佛上面沾着什么洗不掉的脏东西一般,沉默了好一下子,才抬头对苏羽道,“每每这个时候,本殿总觉得这双手上沾着的鲜血怎么也洗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