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望州地区自然是不同于大雍西北部的,这一大片地区较为靠南部,比常年寒冷的大西北要热上许多,而且时下盛夏已经过去,转眼间马上又是秋高气爽的秋天,然而天气却是依然非常的闷热,即便是几场豪雨下来,也不见能带去几分热气,炎日一出,连微微而过的风都是热。

函谷望州一带,临近天下武林第一城洛阳城境内的许多集镇都是非常热闹的,这一大片地区都是武林中人出没的领地,各条通往洛阳城官道小道每天都是很繁忙的。

此时,临近洛阳城的几条必经之路的交汇处附近的某一个热闹富庶的集镇上。

‘哒哒!’

‘轰轰!’

阵阵马蹄声飞扬而过,大批的人马奔驰来往,宽阔的街道上到处是飞扬而起的沙尘。

“这太阳这么辣,又穿这么多,怎么还是感觉浑身冰冷?这南方的酒就是比不了西北的酒抗寒,淡得跟水似的!天杀的,吵死了!”

街道旁边的某一间酒楼的二楼上,一名看起来很清瘦的少年缩了缩身子,拉紧身上的衣服,咒骂道。

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一张清秀带着稚气的脸上略染一些病态的苍白与虚弱,他似乎很冷,此时已经是炎热的夏季,他身上却依然还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肩上还披着大氅,浑身隐隐有些轻颤。

从西北伊苏峡谷同贝格尔他们分开之后,司空堇便拖着一副几近崩溃的残破身躯,慢慢的穿过马兰山脉,往洛阳城赶来。

这一路上她几乎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经常在山里赶了好几天的路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个小村庄。

虽然西风烈当时回去之时扔给她一颗药丸,但是那毕竟不是解药,若不是依赖于司空堇自己强大的内力压制,恐怕她现在早已经毒发身亡。

然而,要想彻底解决身上的毒素,需要好几种珍贵的药材,别地方也不容易拿到,更何况身上的盘缠早就用光,无奈之下,司空堇只好奔着洛阳城来了,顺道也过来看看司空墨如今的情况,一年多没见,想必变化应该也不少了。

吃饱喝足了,司空堇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钱袋,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早就没钱了,无奈之下只好用老办法——

叹了一口气,心底忍不住低低自喃,“这样的招式一定是最后一次了,太有损形象了,要是被人认出来,所有的英明将会毁于一旦,不能存在侥幸心里!”

完全忘记上次她也是这么在心里劝过自己。

她从衣袖里掏出一只已经一动不动的蟑螂,掌心暗自发功,只隐隐看她手上似乎飘出一道淡淡的烟,然后撸起衣袖,将桌上的酒瓶一摔,暴怒的起身喝道,“他妈的这才是给人吃的吗?竟然吃出这东西来?我呸,掌柜的在哪里?还不赶紧给滚出来!”

掌柜的似乎对处理这些事情很是有经验,刚刚听到动静就带着几名干练的伙计冲了上来,那几个伙计手里都拿着一根根长长的木棍,虎视眈眈的盯着司空堇。

见状,司空堇眼色微变,然而脸上却仍是保持着镇定。

掌柜昂首挺胸的上前,冷笑的看着司空堇,冷声问道,“这位公子,听说你对本酒楼的饭菜不满意?”

司空堇指了指跟前的红烧肘子里面掺着的那只蟑螂,“你自己看看!”

那掌柜朝盘子里看了一眼,然后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笑道,“公子,你这样的招式每天在本酒楼都会上演好几次,你确定这东西真的是盘子里原有的?而不是公子不小心放进去的?”

司空大人一听,顿时大怒,伸手夹起那只蟑螂,“掌柜的,你确定本公子能把这只蟑螂红烧了,然后调好料子带进来?本公子可听说你们今天这红烧肘子是一套全新的菜色,今天第一次试菜!”

……

半盏茶的时间之后,司空大人心满意足的从酒楼里出来了,手里还提着掌柜送的赔礼的酒。

然而,刚刚走出酒楼,司空堇便隐隐感觉身后似乎有几道很奇怪的眼光正盯着她看着,她疑惑的挑了挑眉,顿时加快脚步,而那几人居然也跟上来。

司空大人飞快的穿过街道,往一旁的小巷走了去,身后跟上的人也跟着加快速度。

“你们看像不像?”

追上来的几人为首的一个壮硕的汉子低声问着身后的几人道。

那几人盯着司空堇的背影,想起刚刚司空堇迎面而过的那张脸,然后点了点头,应道,“老大,很像!肯定就是那人!”

这话落下,几人眼底顿时冒起一大片的精光,脸上皆是闪过了一道难以掩饰的惊喜——他们要发大财了!

二十万两黄金啊!

看眼前离去之人那背影,刚刚他那么走过去的时候,明显的看到他脸色似乎不太好,而且看那走路的步伐似乎也有些虚浮无力,好像是身负重伤!

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没想到让他们碰上了,江湖上通缉的第一人,仙音阁的人可是正在到处寻找他的踪迹,杀了他就能得到二十万两黄金的天价!

司空堇!

心中跳出这么一个答案,几人顿时虎躯一震,顾不上什么,便朝跟前那黑影扑了去。

‘呯!’

不等他们手中的兵器接触到衣袍,司空堇乍然转身,一掌便劈了过来,只听到几声惨叫声,为首冲上来的被叫做老大的人顿时被震飞,往身后弹射出数丈,摔在地上时还传来一阵‘咔咔’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见状,后面的几人被吓得浑身发颤,顾不上什么,拖着那老大转身就跑,看都不敢看司空堇一眼。

看着几人仓皇的消失在小巷尽头,司空堇才浑身一阵松软,两眼发黑的扶住一旁的墙壁,艰难的喘了几口气。

体内的毒素越来越强烈,她的大部分内力都拿去压制那些毒素,这么一段时间以来,身体越发虚弱,看来,必须马上赶去洛阳城,准备药材先把体内的毒给解了再说。

司空堇无奈的叹了口气,忽然感觉浑身又是一阵莫名的寒冷,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抬头看着头顶上空的烈日,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咒骂,正想离开,前方地面上的一张画像让她禁不住收住脚步。

她走了过去,捡起画像,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看起来有几分熟悉的脸……

“嗯?”

“这人看起来怎么这么熟悉?跟我好像有点像……”

司空堇略微一怔,隐隐能猜到一些什么,顿时蹙着眉摸了摸鼻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这一路上好像总能遇到一些小毛贼,难不成,真被盯上了?”

沉默了好一下子,司空堇才将那张画像撕碎随手一扔,然后转身走出了小巷——此地不宜久留,里洛阳城也不远了,还是先进城吧!

……

黄昏时分,洛阳城繁华的玄武大街深处某一个僻静的庭院内。

黑水将信鸽脚上的字条取下,然后将信鸽放飞,打开手中的字条看了一眼,眉头顿时微微皱起,转身大步的朝后院走了去。

“殿下在里面吗?”

黑水问着门前的侍卫。

“殿下在后院的花架下作画,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门前的侍卫拦住了匆忙上前的黑水,然而黑水一个闪身,飞快的越了过去,沉声道,“我有要事见殿下!”

声音落下,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后院的花架下,听到身后传来的匆忙的脚步声,拓拔钰剑眉微微一蹙,缓缓停下手中的笔,往案上一搁,拢了拢自己被凉风吹得凌乱的袍服。

“殿下,黑山飞鸽传书,在洛阳城外方镇发现司空堇的踪迹。”

黑水将刚刚收到的字条送到拓拔钰跟前。

拓拔钰接过字条,展开看了一眼,眉宇间陡然收紧,抬起头看着黑水,“正往洛阳城赶来?他不知道现在想杀他的人不计其数?为何还要往这边来,而且你说他这一路上居然如此招摇过市?”

闻言,黑水也很是疑惑的回道,“是,似乎他根本不知道仙音阁跟江湖上的人都在追杀他,而且他应该是刚刚穿过马兰山脉的,看样子,极有可能是进城办什么事情。”

“如此,仙音阁的人应该也知道他赶往洛阳城的消息,他们一定会在城外埋伏高手击杀这司空堇的!”

黑水皱起眉头,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司空堇那张秀气的脸,还有那双狡诈机灵的眼睛,虽然自己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他,而且他又是那么无耻卑鄙的坑了他们殿下好多次,可是知道这事之后,心中竟是隐隐有些不快,若是司空堇就那么死在那些人的伏击之下,那就有点可惜了!

不过,听闻这司空堇在西北边境所做的那些事情,黑水心底又有些沉了下去,若是边境的密探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属实的,那么这个司空堇今后也很有可能成为他们天圣的死敌!

所以,这次若是能借这江湖之力将此人除去,对他们天圣来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想到这里,黑水忽然转过头朝拓拔钰望了去,见他温润的脸上有些复杂,眼眸沉浸的幽光亦是瞬息万变,想了想,便问道,“殿下,我们……我们就这么袖手旁观吗?”

“殿下,若是司空堇身负重伤,那么他肯定闯不过这仙音阁的击杀,他们几乎出动了阁中全部顶尖的高手,二十万两黄金,对谁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诱惑!”

见拓拔钰没有反应,黑水又补充道。

其实这一年多以来,殿下偶尔也会关注司空堇的消息,总感觉,自从那次从大雍皇城回来之后,殿下就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尤其是对那个司空堇,返回天圣之后,殿下便派他去调查了司空堇的所有信息。

然而查到的有用的信息却是很少,直到殿下偶然说起那次的圣澜江之战,他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是说是因为当初圣澜江大战的事情,那么也不至于如此,当时的情况即便是他黑水也会出手的,只是,黑水当时也没有想到,这个司空堇竟然是武艺高强,身怀绝技的高手。

拓拔钰神色有些奇怪,眼底闪烁些许挣扎的流光,许久,他忽然转过头,扶着身旁的栏杆看着栏杆外怒放的蔷薇花,叹息道,“他不是那般容易中招的人,连西风烈都险些栽在他手里。”

“殿下,其实若是我们派出出去的探子回报的那些消息属实,那么司空堇以后一定会成为我们的劲敌,这次若是能够借江湖之力将他除去,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思量了一下,黑水终于忍不住开口。

闻言,拓拔钰脸上的神色忽然一怔,目光一抬,看向黑水,沉吟了一下,然后便道,“未必,现在大雍内部的局势很复杂,这司空堇是摆在大雍皇跟司空府之间的一枚很重要的棋子,司空堇若是一死,他手中的兵权马上就会回到他的堂兄司空瑞的手中,如此一来,大雍将大乱,大辽此时若是伺机出兵,作为联姻盟友,我们天圣不可能坐视不管,即便是做做样子也需要把戏演好。然,如今我天圣跟大周边境如此紧张,难保大周不会有所动作。”

拓拔钰忽然想起帝北太子,那个人,高深莫测,行事素来随心所欲完全不按章法,他自然是要多做提防和打算。

继而,脑海里又拂过了司空堇那张精致秀气的小脸,深幽的瞳孔里莫名的浮起些许忽明忽灭的幽光,沉默了好一下子,终于淡淡开口,“罢了,你派出暗卫盯着,必要的时候就出手……别让他……这么死了……”

那人若是那么死了,就可惜了!

拓拔钰心底居然很是不希望司空堇那么死去,明知道他司空堇死去对他们天圣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反正如今天下已经大乱,也不差那么一道波澜了。

兴许是因为心中的那么一道歉意?

还是因为也是在这洛阳城里,在希尔顿,他用那样目光明澈看着很诚挚的样子跟他说那些什么,青梅煮酒,惺惺相惜……小弟会永远记住今天的?

“是!殿下。”

黑水见拓拔钰脸色有些复杂,便是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好这么应了。

“有帝北太子的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