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出岫启程返回房州。临走前只有云羡夫妻相送,而沈予自那夜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出岫刻意不去打听威远侯府的动静,也没有特意告诉沈予她离京的确切日子。

来时带了几十车彩礼和数百护院,走时却只剩下四五辆马车,因此出岫一行人的脚程也快了许多,只用时一个月便抵达烟岚城。

一路之上,她利用了一切空暇时间来筹划云承的婚事,也大致有了成形的想法。如何操办?什么规模?宴请哪些宾客?也算做到心中有数。

返回云府之后,出岫顾不上歇息,径直去了荣锦堂拜见太夫人,欲将她在京州所发生的一切做个详细禀报。其实以云氏的情报网而言,此刻太夫人必定已经知晓了全部事情,可出岫还是按照礼数,想亲自再说一遍。

果然不出所料,出岫来到荣锦堂之后,还没开口相告,太夫人已率先评判道:“用南熙漕运换回整个北宣的族人和生意,这笔账划得来,不错。”

出岫闻言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太夫人从不低头,也从不退让,势必要将云氏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并非出岫自己这么认为,就连云羡当初也有所顾虑,担心太夫人不会同意交出南熙漕运的生意。

毕竟这事从表面上看,是云氏对天授帝的一种妥协,不明真相的人会认为云氏节节败退,将南熙漕运权拱手相让。而太夫人,最是看重这些面子上的名望与荣耀。

因此出岫未曾想到,太夫人对于这件事不仅没有斥责她,反而还称赞了一番:“母亲,您不怪我丢了漕运的生意?”

太夫人端庄地靠在椅背上,缓缓笑道:“为何要怪你?若是我亲自出马,必要不废一兵一卒达成目的,哪怕不惜惹恼天授帝,也要保住云氏的产业……不过你不同,终究是手段太浅,也没那个胆量公然与天授帝对抗,你现下能有这般成就,已算很是难得。”

太夫人也懂得体谅人了!这是好事!可见自己当初那番“不能硬碰硬”的话,她老人家还是听进去了!出岫心中窃喜,又见太夫人今日精神不错,便顺势将云承的婚事也提了提,包括规模、预算,都大致说了一遍。

太夫人闻言,这一次却并未即刻表态,她的目光藏匿着看透世事的犀利与沧桑,缓缓落在出岫身上,又似透过她在想些什么。半晌,太夫人从袖中取出一把拴着红绳的钥匙,转而看向服侍在侧的迟妈妈,吩咐道:“去将我的札记拿过来。”

太夫人并没有告诉迟妈妈具体位置,可见这札记并不难找。但迟妈妈面上却迅速划过一丝讶然之色,然后才恭恭敬敬地接过钥匙,领命穿堂而去。

而此时出岫听闻“札记”二字,亦是微微一惊。事实上她早对此物有所耳闻,也听说那是太夫人执掌庶务多年的心得与备忘。可出岫做当家主母也有整整六年了,即便她最初对庶务和生意一窍不通时,太夫人也不曾将这本札记拿出来过,显然是宝贝得很。那眼下这意思是……

出岫正自揣度太夫人的心思,但听后者已再次开口,对出岫道:“承儿的婚事你无需重新操办,只需比照着从前辞儿娶嫣然的规模即可。”

长久未曾听到夏嫣然的名字,出岫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一尸两命的女子才是云辞明媒正娶、名正言顺的妻子。夏嫣然曾和云辞拜过天地,也曾穿过大红嫁衣……而自己,只是继室,且还是在云辞死后才确立下的名分。

想到此处,想到云辞,出岫不禁黯然起来。太夫人却好似没瞧见出岫的神情,兀自继续嘱咐道:“不过宾客的名单你须得重新拟定。”

这一点出岫自然明白。须知云辞与夏嫣然的婚事是在七年前,而今时局变迁、沧海桑田,的确是要重新拟定宾客名单了。

七年前,有几个显赫家族诸如明氏、赫连氏皆被奉为上宾,而七年后,都已风光不再;

七年前,文昌侯沈淙以文曜仕,而七年后,变成了威远侯沈予以武振兴门楣。

想起这个男人,再想起已逝六年的云辞,出岫也不知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她觉得她同时辜负了两个男子,已无法再全心全意对待其中的任何一个。

也许,这是他们三个人注定无法解开的结,她被那千丝万缕的红线紧紧缠绕,绑缚其内几乎要窒息而亡……而红线的一头是云辞,另一头是沈予,无人能逃脱,无人能抽身。

出岫正胡思乱想,但听太夫人又继续说道:“这媒证之人也不必另请,既然是天授帝御口赐婚,那便将婚书留着,回头去应元宫让他盖上金印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