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见话题被顺利地转移,虽然或许最终都会回到主题,但是,只要被转移过,之前那种严肃就会消失。

她轻声道:“当初儿臣在文康苑,本想着必死无疑了,因为痘症能活下来的人真的不多,可以说几乎没有。像每一个将死之人那样,儿臣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绝望得很,特别想念母妃和父皇,想着如果儿臣死了,便连父皇母妃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更是难过,夜夜垂泪。后来父皇寻得名医林大夫,她来了之后,为儿臣诊脉,然后跟儿臣说了一句话,她说,小姑娘,收起你的难过,未来的日子还长得很呢,你会痊愈的。当时儿臣也不相信,只以为她是在安慰儿臣。经过几天的治疗,儿臣确实好了起来,这才相信了她。但是儿臣当时还在一个悲观的情绪里,并且被这种情绪影响极深,如今说出来也不怕父皇责骂,儿臣当时的心里,有些怨怪父皇,无论是长春姐姐,还是星阑姐姐与孝如姐姐,都得父皇的宠爱,以前儿臣总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几位姐姐与父皇闹笑,父皇会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她们,儿臣心里很羡慕,羡慕得甚至有些嫉妒。以前,儿臣希望自己大病一场,因为儿臣觉得,如果儿臣病得快死了,父皇一定会来看儿臣,但是,儿臣得了痘症,父皇也没有来,儿臣心里特别的难受,当时就夹着这种情绪,一直不得开怀。”

清河说到这里,眼底生出泪花,但是很快,她就拭去,也不看皇帝是什么神情,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后来,林大夫便专门拿了一壶酒,与儿臣谈心,那天晚上,她跟儿臣说了很多,她把父皇身为皇帝的无奈和辛苦都说给儿臣知道,并且告知儿臣,若你想得到,便首先要付出,而不是一味地怨恨,你要你的父皇宠爱你,便要让你父皇知道,你这个做女儿的,心里也牵挂着父皇,并且,你要想方设法为你父皇分忧,让他觉得,有你这么个女儿,是他的光荣和骄傲。若你不想付出,又奢望得到,即便得到,都不会长久。须知道,他除了是你父亲之外,还是天下臣民的父亲,他肩膀上的担子太重了,你做女儿的,若连理解都不能够,只一味地埋怨,并且每日只懂得自怨自艾,怨这个对你不好,那个对不住你,你又怎能要求你父皇爱你?退一万步讲,你因你娘亲的身世而自卑,可有想过,你的父亲,是这天下最尊贵的男子?你体内流着的是他的血,你是尊贵的公主,所以,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会自信,学会坚强,学会理解,学会包容,去爱你所爱的人。”

清河一口气地说完,这番话,也是顺手拈来,但是却说得极为顺口,虽然句句都在说皇帝辛苦,但是,弦外之音,便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忽略了她这个女儿。

并且,最后再一次点明白,希望他记得,无论她的母妃是谁,她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做好了皇帝,却没有做好一个父亲的角色。

果然,皇帝听完清河这番话,久久地沉默,神色有些动容。

“懿儿,”皇帝轻轻地叹息,眼光温柔地看着她,“父皇确实是忽略了你,让你受委屈了,不要怪父皇,父皇会弥补给你的。”

清河泪盈于睫,“父皇,儿臣不觉得委屈,确实如林大夫所言,儿臣要得到,便首先学会付出,以前不想付出只想收获,是儿臣自私了,儿臣以后当事事以父皇为念,若父皇以江山社稷为念,儿臣便也以江山社稷为念。”

皇帝动容,想起她在和亲乃至一些国家大事上,她的见识和她的气度,总是比一般的皇家子弟更出色,可见,是必定有这份心的,否则绝对做不到她那样。

之前皇帝便对清河有所改观,如今经过这一次谈话,心中便更多靠拢了她几分,便连传召她进来的初衷都忘记了。

倒是清河提了起来,她轻声说:“父皇,今日那白苏青说的话,儿臣也都听见了,她说压根没有荧惑守心,是戚母妃与那费宁钰串通要把儿臣处以火刑,儿臣觉得,并非如她所言。”

皇帝听她说起此事,神色一收,道:“你觉得白苏青说的是假的?说说你的见解。”

清河道:“如果说戚母妃是为了除掉儿臣,那何必大动干戈?她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置儿臣于死地,为何要扯上国运来说呢?谁都知道,荧惑守心是灾祸的现象,必定引起全朝轰动,只是为了除掉儿臣,这说不过去。而且,荧惑守心首先是费宁钰提出,之后得到白苏宁的证实,继而,赫连颖也是这样说,虽然他们有什么能耐,儿臣不清楚,但是白苏宁是南楚的国师,他对父皇说天象显示荧惑守心,是断不能有错的,因为错判,将导致大梁陷入危机中,如此,便直接损了南楚与大梁的友邦感情,就九州中,这样大的过错,足以使他与南楚身败名裂。而之后,赫连颖与那白苏青也都说过,荧惑守心,是求不来雨的,因危机尚在,确实,白苏青也没能求雨成功,综合之前种种,儿臣觉得,那白苏青只是在挑拨父皇与赫连颖的关系,其最终的目的,是为了父皇不相信赫连颖,进而把赫连颖轰走。”

皇帝嗯了一声,“你分析的也有些道理,但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清河微微笑了,“父皇,儿臣曾听楚瑾瑜说过,那白苏青是被血圣山赶出去的。”

“你是说,她是因为与血圣山的人不和,所以她此番针对的是赫连颖?”

“大有可能,父皇何不传召那白苏青入宫问问?”清河笑着说,但是话说到这里,她很笃定皇帝不会传召白苏青入宫了。

因为,如果确实赫连颖是与白苏青不和的话,皇帝再度传召白苏青入宫问话,便是对赫连颖的怀疑与不信任,赫连颖心里肯定会有想法,他需要赫连颖的襄助,所以不能这样做。

再加上,白苏青只是针对赫连颖,又不是针对朝廷而来,皇帝便没必要过问血圣山的恩怨。

果然,皇帝听了清河的话,略微蹙起了眉头,“那白苏青朕不想再见到,至于她在京中的活动,朕也会派人监视着,但凡有出格的行为,立刻驱逐出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