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紫鳞一抖一挑之间,已将真气渡过,戴和正借这股充沛雷霆真气,发出两道紫电狂龙,一招将郑芝重制服。而郑芝重视若克敌绝技的重水真气与沈菀的“弹指红颜老”一样,难对紫鳞造成损害,反而看作寻常的凌厉剑气把紫鳞划开个大创口。但万年雷击木坚不可摧,肉灵芝百毁亦可复原,紫鳞自然也无大碍。

郑芝重心里如何肯服,自恃高手身份,却糊里糊涂被制住,忍不住大骂起来:“使这些鬼蜮伎俩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光明正大比划比划!”

血绯烟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炼血殿大小姐,不使些下作的手段对付下作之人,岂不是愧对我魔族之名?”

郑芝重待要咒骂,血绯烟冷不丁将尸毒丹在他眼前划过,又道:“你若是识相呢,就把劳什子重水真气的解药交出来,不然,姑奶奶也在你身上下个尸毒,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正是此意了。说起来你还占了便宜了,你那重水真气静养一个月就能好,我这尸毒么,可不见得那么好对付的。”

郑芝重怒极反笑道:“你道我是贪生怕死之辈么,既然被你等用奸计所暗算,那也没说的,要杀要剐尽管来吧。戴师侄我良言劝你,你这是堕入魔障而不自知,身名狼藉不说,还要贻羞门户。”

戴和正生性刚勇,百无所惧,但贻羞门户这一节确是说到他为难之处。

血绯烟怒道:“我们本来好好儿的,就是你这恶贼挑拨生事,即便我和他……他亲近些,难道你们人族便要因此有什么大难大灾吗?未免也太过危言耸听了。”说话间瞥见戴和正难色,心想若是杀了郑芝重,随他同来的同伴必定知晓,到时必定将恶名加诸戴大哥身上,总是不妥。她原来只道两人相恋就是自己私事,这时却隐约料见,来日天下人人都要与己为难,前路当真凶险多阻,不由得叹了口气,对戴和正说道:“咱们从今以后就隐居不出好么?我当真好害怕。”

戴和正已然猜到她的心思,两人共过生死,同过患难,不久的时间便让她从一个懵懂娇蛮的大小姐变为事事为己着想的细腻巧妇,这份转变更是难得,非是对自己情深爱重之极不至于此,又想世人于族别成见之深,若不避世归隐,来日若有灾祸降临到她身上,那可万死难悔。戴和正脱口而出道:“是,我听你的,咱们今后就此隐居。”

血绯烟美目定定地看着他,不由得落下泪来,又握着他的手将眼泪拭去,才对郑芝重诚恳地说道:“你将解药交出来,我们就放你离去,若是不然,那只好留你在此,待戴大哥毒素全数清了,再放你走路。咱们两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郑芝重见二人情状,待要讥嘲,听得这话,语气里毫无狡狯玩笑之意,心知自己小命保住了,也不敢口出不逊,再生枝节,又想若是被扣之为质,待迷雾散去,被同门瞧见,那可大大丢脸,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便道:“哼,你们若不为祸人族,我倒要谢谢你们。”说着掏出一包药粉道:“内服后将药力运转周身即可。”

戴和正接过,料他也不敢在这当口弄鬼,当面服下运功,他身上毒素已清了大半,这时只不过运转一刻钟时间,即将毒素祛净,待孟津渡搭过脉搏,神识探查后确认无碍,戴和正解开郑芝重禁制,道:“多有得罪。请。”

郑芝重缓缓走开,戴和正等暗自防备他暴起发难,却见他似乎真遵守井水不犯河水之诺,步履松快,真气不波,几步后忽回头对血绯烟道:“贵派石魔现在被困在罡风峡谷。”说完头也不回得走了。

血绯烟登时愣住,诸般念头蜂拥而至,方才隐居之语言犹在耳,而岑伯有厄却如何能袖手旁观,充耳不闻。戴和正心知岑商在血绯烟心里的份量,若是就此无动于衷而去,血绯烟说不得要抱憾终生,道:“不论真假,咱们过去看一眼就知,隐居原为避世,可事情找上了,那也没有束手无为之理。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身在江湖,那……”话虽如此,可他若是公然相助岑商,无疑毁誉师门,一时间也找不出说服自己的理由。转眼看到血绯烟,脸上泪迹尤在,峨眉凝结,心中爱怜之意顿起,罢了,我就自绝门墙,做一个背师叛族的小人又何妨,她诸般为我考虑,我难道就要吝惜虚名,而惹得烟儿一生不快么。想到此处,脸现坚毅之色,说道:“那就去吧。”

紫鳞道:“你们都不方便,事若有急,由我出手便是。”

血绯烟眼圈一红,对紫鳞说道:“紫鳞姐,我真不知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紫鳞捂嘴一笑,道:“难得,要谢么,把你戴大哥分一大半给我,你看怎么样?”又驾起云雾笼罩众人,笑道:“走吧,早去早回。”

四人出了殚河谷,郑芝重果然没有埋伏人手。戴和正和血绯烟紧紧相偎,血绯烟心道今日他先舍身为我挡了一剑,又不顾后果与我前去搭救岑伯,自己在他心里的份量,不言而喻,心里满足甜美已极,明知前方十成十是郑芝重布置的险恶陷阱,这时也不放在心上。

紫鳞情知事态紧急,驾云之速较往常快了三分,一路无休无顿,直往罡风峡谷而去。

罡风峡谷位于晋地以北,乃是人魔边境的一道天堑。远远观去,似乎有神仙大能以无上伟力将此地劈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伤痕,历经万载不能愈合。单是如此,对于修士武者而言,还称不上天堑。厉害的是,北边的魔气和南方的地气在此交汇,生出令人魔两族都闻之色变的罡风,经久不息。罡风之烈,即便是先天后期的修士,也须得小心翼翼地趋避。奈何罡风峡谷既然以罡风为名,峡谷内外罡风密如牛毛,多不胜数,因而一到此处,即便是先天后期高手,也再难凭遁法轻功横渡而过。紫鳞也不例外,到了罡风峡谷附近,如刀的罡风渐渐密集,便不得不收起驾云之术,与三人落下地面。

四人往峡谷边缘走去,未等走近已觉得四面八方罡风刮来,如刀剑利刃切割,不得不运起真气抵御,到危崖绝壁边时,血绯烟若非有尸神甲护体,十成中需分出五成真气对付罡风。而峡谷内罡风更疾更密,可想而知在此追拿岑商的,个个都是先天中期后期的高手。

戴和正道:“八百里罡风峡谷,不知岑商前辈身在何处,不如从头找起。”见血绯烟满脸愁容,又安慰道:“放心好了,罡风对旁人掣肘甚大,但岑商前辈岩体功诀精深,这些罡风对他只是挠痒痒一般。”

戴和正猜测的极准,那夜岑商中了混沌真气,浑身真元运转凝滞,一身功力只剩不到两成,而元始门人又紧追不舍,没奈何,且战且退,只想先撤回魔域。不料元始门人紧紧盯着西北方向出入魔域的各大关隘,又广发消息通知江湖同道沿路围追堵截,岑商只得改道东北,寻机躲进罡风峡谷。这么一来,追兵一身功力被罡风抵消了三四成,而岑商凭借岩体功诀,在罡风中影响几微,兼之峡谷底部晦暗不明,石柱石丘如林,罡风影响之下亦难以用神识搜寻,双方便在此耗上了。

峡谷深不见底,复有薄雾渺渺遮望眼,三人都颔首同意戴和正之言,向峡谷西端走去。行不多时,遇到几位修士抬着个衣襟溅满献血的同伴,快步而走。戴和正辨认服色,是晋地大派铁拳帮的门人,便上抱拳行礼道:“是铁拳帮的朋友么?在下玄阳教戴和正有礼。”

其中一个矮胖长者,停下脚步,回礼道:“原来是玄阳教的戴少侠,我等正是铁拳帮的,我叫佟有壮,少侠也是为那石魔而来?”

戴和正诧异道:“正是,佟前辈如何得知。”

那矮胖长老苦笑道:“这时候来罡风峡谷还能有别的事,定是未为石魔而来。”

元始门久困岑商而拿之不下,反而被其用计偷袭,死伤了好几人,而这消息也不胫而走,传了出去。岑商在魔族中相当于人族八大高手的地位,正道高手纷纷闻讯而来,有些门派甚至在掌门的带领下倾巢而出。同为诛魔,在战场上势均力敌的喋血较量,和在罡风峡谷以多欺少,难易危险程度不言自判,是以谁也不愿意轻易放过这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郑芝重此行也是受门中委派,想一举歼敌,不教这个功劳落入他派之手。

这矮胖长者简短地将情况说了一遍,又道:“唉,石魔果然名不虚传,想我铁拳帮号称铁拳,却……唉。”戴和正看铁拳帮众人行止,猜想他们定与岑商遭遇上了,说不定对了几拳,结果铁拳帮的铁拳不敌,不过难得他能在人前不粉饰丑事,倒是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戴和正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胜负乃我等修士家常便饭,倒也不必放在心上。不知那石魔在哪?”

那矮胖长者道:“多谢。从此下谷,往东二十里,一个时辰前石魔就在那,现在可不一定了。”又打量起戴和正四人,劝道:“石魔实有惊人艺业,更富智计,小哥千万担心。我师兄伤重,不克久留,我等这便要回宗门,告辞。”说完抱拳施了一礼,便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