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蒋远霖坐上了三和安排的马车往通州城而去。

宁国京城而来的公子哥们,还以为他会走马上任常州知县,没想到竟去了通州,通州可是府城,是吴国三个王子抢过的地盘,听说繁庶不已,个个都心动的很。都在暗自纳闷,这个姓将的家伙到底有什么本事,让夏宗泽重用。

夏宗泽没空去知道宁国公子哥们心里想什么,褚凤章在苏城已经把他所托之事圆满的完成了,现在,整个吴国上下都知道桑老将军为了八十岁老母变节了。

吴国王宫

登基才一个月的吴王,听到京城流言,赶紧派人去常县核实,当他收到常县的消息后,端坐在龙椅上半天没动,醒过神的第一句话是,“居然投降了!”

站在边上的太监总管轻轻问道,“王上,听说桑将军手下只有三万人马,死的死,跟着他一起投降的投降,就算他不变节,没有兵,怕是……”

“你懂什么?”吴王冷冷的说道。

“是,小的不懂!”

吴王悠悠说道:“一帅抵千军,没有桑将军,寡人就等于少了千军。”

“王上,要不要把桑将军救回来?”

“能救回来心么?”

“……”老太监缩头不敢再说话了,心想,你有人马去救吗?

常县衙门刑审房

结过三个多月漫长的等待,桑老将军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桑甚和站在夏宗泽的面前,目光对目光,电光火舌之间,强者与强者对决,总是输的那一方先收回气势。

见他收回目光,夏宗泽朝四喜看了眼。

四喜马上给桑甚和搬了一张椅子。

“桑老将军请坐!”

桑甚和没坐,眸光灼灼射向夏宗泽,“听说,你开了个狱内操练场,让犯人自由操练?”

夏宗泽微微笑道,“对,是有这么回事?”

“你的花样怎么这么多?”

桑甚和这话让夏宗泽笑出了声:“桑老将军,不是我花样多,而是你老了。”

桑甚和冷嗤,“不老,也没你这样奸诈。”

夏宗泽面笑肌不笑,盯着他看了看,“桑将军,这词用得不好,你应当说,不老,也没你这样英雄。”

“哈哈……”桑甚和仰天长啸,笑声许久未止。

夏宗泽倚在椅背上,双手放在膝头,轻轻的饶着,淡然从容。

桑甚和终于停止了笑声,长叹一口气,“你这样做,让我儿等,还有什么心思为国捐躯。”

“捐不捐,那是你们的事,我只想告诉你们,什么才是对人、对已,甚至对天下民众好。”

桑甚和盯了一眼夏宗泽,颓然坐到椅子上,“怎么想起来审我了。”

“我是来告诉你,整个吴国上下都知道桑老将军为了八十岁老母变节投降了。”

“呵呵……”桑甚和冷笑几声,“我早就该想到,你为何特意去苏城劫了我老母来,你终于得逞了。”

夏宗泽和范先生听到这话,相互看了一眼,愣了一下后,都抬眉看向桑甚和。

范先生连忙问道,“桑将军这是答应为归顺大宁国了?”

“儿子,老母都在你们手中,我还有别的路可选吗?”

夏宗泽微露笑意,“桑老将军,宁国会让你归得其所,归得所值。”

桑甚和摇了摇头,“我已经六十岁的人了,上不上战场已经无所谓了,希望王爷善待我儿子。”

“桑小将军惊才绝艳,是个不需要我善待就能闯出一片天之人,将军太低估你的儿子了。”

“年纪轻轻不懂得低头退缩罢了。”

“多少人有才气没胆魄,又有多少人有胆量,却如莽夫,令郎又胆有识,让人钦佩。”

不管对方的话有多少水分,被夸的人是自己的儿子,桑老将军再不经意,内心还是高兴的,面上却不显,“听说吴王爷登位了?”

夏宗泽点头。

桑老将军叹了口气,“吴国上下没得消停了。”

“可直到现在,吴国上下很安静,没有吴王出兵的消息。”

桑老将军冷笑:“宁王爷,你怎么不说,你切断了吴王爷的漕运?”

夏宗泽微微一笑,“桑老将军什么都明白。”

“宁王爷,你我都是统兵打仗的最高将领,难道还不懂这个?”

夏宗泽笑了,“不瞒老将军,我准备用三年时间拿下吴国,可自从好战的吴王爷登基,我的战期可以缩短到一年半。”

看着自信而张扬的夏宗泽,桑老将军能说什么呢?没有实力的战争,并不能保家卫国,却更能加速国家的消亡。

桑老将军投降的事通知到吴国降兵时,桑小将军呆住了,“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

在自己心目中,父亲不仅仅是父亲,还是一个伟大的将军,他一生从戎,历经生死无数,是自己心中最神圣的英雄。

一个英雄投降了,他还是英雄吗?

答案不言而喻。

狱卒可不管他们是如何想的,对着大狱里的军卒们说,“各位,你们被释放了,你们将被我军收编,赶紧到大校场结合,那里会通知你们具体收编在何营、何队。”

降卒们呆愣了一下,有人拔脚就朝大狱外面走去。

“二楞子,你干嘛去?”

“去大校场看看自己收在何营、何队?”

“你当判军?”

二楞子可不管,嘿嘿一笑,“我听说宁国军队一日三餐,还有饷银拿,我早就想投奔了。”说完高兴的转身就走。

“呃……”众人默然,想起自己不仅一天只能吃一顿,还要被宁国人押去修路、通河道,苦不堪言,既然同样都是干活,为何不能像宁国军卒们一样,吃三顿饭,还拿银子。

“我去!”

“我也去!”

……

有人带头,专门关押降军的营地、大狱,没多久就空了,他们都去了大校场,开始自己新的军人生涯。

狱卒看着最后一个未动的人,既不催,也不说话,自顾自离开了大狱。

看着空空荡荡的大狱,桑敏俊如傻了一般,一直站着不动,怎么会这样,至少应当会有一些有气节的人吧!

可是……

年轻的小将军发疯似的跑出了常县县衙大狱,跑到大街上,他被大街上的景象惊住了,如果不是低矮的铺子,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京城,回到了繁华京都。

小小的常县大街,纵横四个主街道,呈一个井字状,曾经空荡稀疏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接踵磨肩,铺子前面的招幌不在破旧,崭新的在风中飘扬。

桑敏俊木呆呆的走着,穿过涌动的人群,感到一阵恍乎。

“小哥,要不要来个寒瓜,这曾经可是王宫贡品。”小贩得意的叫唤。

寒瓜?自己曾经跟父亲去王宫赴宴吃过,太久了,都忘记它是什么味道了,他刚想掏银子买一个,发现自己身上没有荷包,摇了摇头。

小商贩也不生气,挑着担子继续沿街叫卖:“清咧咧的寒瓜,当贡品的寒瓜哟,大家快来偿偿鲜哟……”

桑敏俊叹了口气,感觉肚子空得慌,可是身边周围尽是小贩们的叫卖声,“凉面哟,解饿又解喝哟,又好吃……”

“糖水卖了,糖水卖了……”

“新鲜的鸡蛋卖了……

……

叫卖声彼此起伏,络绝不绝。

从后面跟上来的小僮叫道,“公子,公子……”

桑敏俊转头看向身后。

“公子,我们家院子在前面果仁巷第二家。”

桑敏俊面上目无表情,“是宁王给的吗?”

小僮扁了扁嘴,回道,“听说宁王爷把果仁巷两边的房子都买下来了。”

桑敏俊皱眉。

小僮连忙说道,“校尉级别以上的人都有单独院子,屯长以下的军官有单独宿舍,军卒按队五十人一间大通间。”

桑敏俊低叹气:“姓夏的太狠了。”

小僮说:“公子,最狠的不是这个。”

“是什么?”桑敏俊抬头问道。

“宁王爷说了,只要归顺宁军,每月饷银五两,每月衣服二套,如果有女人成婚的,婚办费五十两。”

桑敏俊抬头看天,自言自语,“天空果然不一样了。”

“公子,赶紧回去吧,老爷肯定等急了。”

桑敏俊顺着小僮的目光看向某个胡同巷子,他突然觉得人生好难。

常县衙门后院

一直忙碌的苏大易和马秃三准备回去了,他们前来和林怡然辞别。

林怡然摇头,“苏大哥,你们暂时怕是不能回去。”

“为何?”马秃三不解的问。

林怡然说:“我想让你们去通州城去看看。”

“夫人的意思是?”

“通州水陆交通都很发达,前有大江,北靠通榆河,而大江不远处有一个京口瓜洲,更是贸易重地,虽然它现在在吴国人的手里,但我想,明年这个时候,应当会被我们拿下。”

“明年才拿下,我们现在留下会不会太早了点?”马秃三问。

林怡然摇头,“先别急,听我说说通州周围的情况。”

“哦……”马秃三不好意思的笑笑。

林怡然继续说:“这是通州东南方向,通州西北方向过去就是古城淮县,淮河是淮县的主要交通,淮河北边有一条通往宁国都城阳城的河道——邗河,邗河再往北就是北方了,通过它连接了北方要道——渭河,这是一条战略性的漕运之道。”

苏大易抿嘴说道:“既然是漕运之道,跟我们这些普通人有什么关系呢?”

林怡然摇头,“不,关系很大。”

“可是……”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什么叫漕运,也许在大家印象中,大家只知道漕帮,有黑道性质,但其实,在真实的历史当中,漕帮的存在简直微不足道。

漕运从来都是国家命脉,都掌控在当权者手中。

那么什么是漕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