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浑身一颤,一颗心跳到嗓子眼。

本是为万贵妃准备的茶水,意外赐给了沈瓷,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远远超出了杨福和朱见濂事先的准备,他僵直身体,眼看着沈瓷颔首致意,微笑着将手伸向那杯带毒的茶。眼皮跳得厉害,心中似有万千战马呼啸而过,乱成一团。

茶水是温热的,沈瓷双手捧起,恭敬道:“多谢娘娘赏赐。”

说完,便要将茶水往唇边送。

情急之,杨福不知如何是好,一把伸出手,意识按在了沈瓷的腿上。

沈瓷身体一僵,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但碍于在万贵妃面前,不好发作,旋即便接着将茶水往嘴里送。

杨福突然开口:“沈瓷,你不是对茶叶过敏吗?”情势急迫,他只能想出如此荒唐的理由。

“啊?”沈瓷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时候对茶水过敏了?

案几,杨福的手在她膝盖重重一捏,似有深意一般,嘴上道:“你忘了上次饮茶后你变成什么样了吗?浑身红肿,高烧多日不愈。娘娘向来体恤人,只要说明情况,娘娘是不会责怪你的。”

沈瓷听得一愣一愣,杨福这番话来得实在突然,那双眼中焦急毕现,还有在她膝上刻意的按压。她看了看手中的茶水,又将记忆的碎片快速整理,顿时领悟。

杨福欲来到京城替夏莲报仇,矛头直指万贵妃,他如此极力阻止自己饮茶,想必这毒,便是在她手中了。

后知后觉的惊惧,沈瓷方要开口,杨福咬咬牙,已从她手中夺过茶杯,拿在自己手中,对万贵妃道:“娘娘,沈瓷自小便对茶叶过敏,还请娘娘见谅。这杯茶,微臣代她喝了。”

他话音刚落,不等万贵妃反应,便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杯中,只余沉底的残叶,无声无息。

茶中剧毒,从饮到发作,约一炷香的时间。他将茶杯稳稳当当放在案上,还余有这一炷香的时间,是可以争取的。

绝望与仇恨同时涌上,别无选择。

沈瓷愣愣看着他,手还悬在空中。万贵妃见状却是笑起来:“对茶过敏?这倒是个稀奇病。不过汪直,这是本宫赐给沈瓷的佳茶,本宫还没发话呢,你怎么便自己做主受了赏?”

“娘娘向来宽宏,又怎会在意这些。”杨福赔着笑。

万贵妃打量着面前两人:“本宫看你,是对沈瓷的事在意得太紧了罢。其实,本宫还真想看看,对茶叶过敏的人喝了茶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沈瓷脸色一白,竟也开始配合着演起来,轻声嘀咕:“娘娘,小女上一次饮茶后,脑子差点没被烧傻……”

万贵妃看着她这一幅委屈模样,悦心大笑:“本宫不过开个玩笑,你竟还当真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有汪直替你受了赏,本宫有何必再为难你。”

沈瓷作出大喜模样:“娘娘体恤臣,实在宽宥,必是福泽深厚之人。”

“这小嘴甜的。”万贵妃笑着,忽见杨福眼巴巴地看着沏茶的壶,还动了动喉咙,不由问:“还看着做什么呢?”

越是危机时刻,越是要保持面不改色,饮毒茶后,心知自己必死无疑的杨福反是不再紧张,掩仇恨的眸光,满脸殷切模样:“这茶到了我手中,连尝都没尝便送到了娘娘这儿。方才有幸一品,实觉神清气爽茶香浓郁,是一等一的好茶。方才贵妃娘娘赏了沈瓷,不知如今可否再赏我一杯?”

万贵妃对汪直总是信任的,杨福对这分寸把握得很好,再加之万贵妃今日心情不错,已是开怀:“你倒是想得美。既然说是献给本宫的,自己反倒先品得欢,一杯末了再一杯,本宫还没顾上呢。”

“那娘娘先请,娘娘先请。”杨福说完,双手伸直放在自己膝上,看着茶壶,又是一副眼巴巴的模样。而在那伪装期盼的眼神,他已清晰感到自己五脏六腑的变化,身体的神经像是触了电,一点一点地僵硬,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从深处呕出。

他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