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的道人不知道何时消失了,蒋靖却仍然不想回家,他下意识地向西边走着,想要爬上那座山,爬得更高一点,爬到自己从来没有爬到过的高度。

说到底,少年人的心性总是能够轻易被撩拨的,蒋靖终归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他身处底层,又渴望改变,因此突然冒出一个神棍似的家伙说出那么一番话,不可能对他没有一点点触动,因此就算只是因为好奇,因此一点点纠结于渴望,他现在也不想回家,也想要在这山上转一转。

太阳的光线愈加柔和,余晖撒在蒋靖身上,将他攀爬的身影拉得更长,额头上的汗珠映的更加细密。

他突然想起了上次在山腰上捉到一只兔子的情形,然后又想到了那个叫刘天的黑瘦少年,想到了那个有些怯生生却非常可爱善良的小姑娘程祎瑶,他突然期望着能够再见上她一面…

爬得越高,程祎瑶的形象在蒋靖脑中回荡得越频繁,她立在余晖下的那个小小身影,她不失清亮的一声娇叱:“你们别打啦”,她的稚嫩,她的害羞,她的勇敢,他的善良,她的天真…蒋靖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都用在她的身上,以至于她的面容却在蒋靖的头脑中越来越模糊了,其实蒋靖还不知道,这与其说是一种对美丽的倾慕,倒不如说是一种对阶层的渴望…

“嗯?”,有些疲惫的蒋靖正准备下山回家的时候,突然发现旁边的草丛中有一丝血迹,这让他不由得心中一颤,虽然事先给自己壮了胆气,可往这个山的高处越走越深,蒋靖也不自然有些害怕,听大人说,这里有毒蛇呢,而且还有人说,这里面有野兽呢,尽管蒋靖一直觉得,在这个不算太大的山上,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野兽安家的,但是他就是害怕,这种恐惧,源自内心,他可以说怕很多很多东西,但归结起来只有一点:他怕死…

虽然那个“神棍”忽悠了自己几句,但蒋靖不至于傻到对那种话深信不疑,事实上,他之所以会上这座山,很大原因是他有大把的闲在时间,或者说他很无聊,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他期盼着能够像上次一样,幸运地捉到一只受伤的野兔,这样倒也算不枉了那“神棍”的几句胡扯了。

“也许是什么小兽的血,可能这次又会有什么意外收获呢…”,蒋靖一边在心中安慰着自己,一边小心翼翼地循着模模糊糊的血迹前进,直到行至一片灌木丛时,发现不远处一阵窸窣,这让他心中一阵兴奋,又一阵害怕,于是蒋靖捡拾了根较为粗壮的木棍,然后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在蒋靖慢慢靠近灌木丛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一直很紧张,因为那里好像有什么未知的东西,或者说不寻常的东西,蒋靖咽口唾沫,咬紧下唇,将手里的那根粗壮的木棍又紧了紧…

凝住心神,蒋靖轻舒一口气,突然快跑两步,一跃而起…我去,没跳起来,这灌木丛也太密了吧?蒋靖先是一阵害怕,继而是一阵欣喜,因为灌木丛那边只是非常细微地动了动,然后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看来真的是遇到了一个受伤的猎物,那个神棍的话没准是有几分道理的…

这次蒋靖不再着急了,他只是慢慢向那边靠近,以求不要太惊动它就好。可是当他拨开最后一丛遮挡视线的灌木时,手中高举的棍子却不自然地停在了半空中,再也砸不下去了。因为在他脚下的,并不是猎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受了伤的活生生的人。

那个人同样也发现了蒋靖,他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在蒋靖举起棍子接近他的时候,仍产生了一种自我保护般的反应:抬腿就是一脚,直踢蒋靖小腿。

不过可能由于他受的伤太重,以至于他的动作虽然凌厉,但在刚要袭击到蒋靖的时候,忍不住一声痛呼,晕了过去。

饶是如此,蒋靖也吓得一声惊呼,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有一种转身欲跑的冲动,可不知是吓的,还是怎的,就是迈不开步子。

躺在地上的人似乎又恢复了些意识,他的手动了动,吓的蒋靖赶忙后退两步,可那个躺着的人随即便又一动不动了。

这时候蒋靖才堪堪看清了那人的大概,只见他衣衫破烂,满身是血,而且依稀能够辨认出大部分都是刀伤。

蒋靖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从身形等方面来判断,应该是个三四十岁的青壮年。蒋靖并不敢靠近他,因为刚才自己接近时,这个人暴起的反应,实在是有些骇人,虽然没有踢到自己吧…

也许蒋靖真的该一走了之,可是他的性格以及心思,让他迈不开步子,记得先生当初还说过什么“人命大于天”,书上圣人的话是要听的,尽管他认为自己是不应该多管闲事的。

但这个人真的伤得很重,而且他好像并没有死,自己不能见死不救啊。蒋靖突然想起上次程祎瑶救助自己的事情,她一个小女孩,在看到他人危难的时候,都能挺身而出,自己怎么能对此坐视不管呢?如果被程祎瑶知道了,她大概会鄙视自己吧?

忽而他又想到了刚才那个“神棍道人”的话:命格在西方,发达之路也在西方,难道指的就是这座山上的这个人?

蒋靖摇摇头,真的无法去相信那一番“天命格数”的论调,但今日奇遇实是太多,让蒋靖一时有些接受不来,他毕竟只是一个还不到十四岁的少年,他现在的头脑很乱很乱…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蒋靖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给了那个神棍道人一块馒头片,便换来了几句他所谓的天机,今日自己如果救了这个人,总不会有什么害处的吧?”

念及于此,蒋靖壮着胆子向前两步,伸长脖子朝地上那人仔细看了看:只见他蓬发散乱,脸上还有些血污,但英气勃勃的面容依稀可见,阔脸星唇,尤其是那浓密的剑眉,让人忍不住就生出一丝好感,甚至在这种情况下,他蓄起的胡须丝毫未乱,连血滴都不曾沾到。再看他穿着打扮,竟是锦衣绣袍,牛皮长靴,尽管破烂不堪,但蒋靖似乎能够想象到此人受伤前挺拔的英姿。

“这绝不是一个寻常人!”,蒋靖长舒一口气,“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活他!”

说罢,蒋靖在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朝那人身上扔去,可是他并没有什么反应。蒋靖无奈,考虑到以那人受伤的情况,应该对自己造不成什么实质伤害,于是长舒一口气,上前两步,蹲下身子,探了探那人的鼻息:他还活着!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