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谧,窗外只剩时而呼啸的风声,让人听着就忍不住在心里面打一个颤。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屋内火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一股股的热气让人浑身都躁得慌,于是躺在榻上百无聊赖的陈芷兰,只能看着眼前的帐幔起起落落,更加睡不着觉了。

睡意全无,傍晚见到程祎瑶和李雪晨时的情景便一次次地在脑中回放,让她不由得心烦意乱。

她依稀记得李雪晨那客气且复杂的笑容背后,是充满问询与敌意的眼神,而程祎瑶则表现得更加露骨,在礼貌性地和自己打过招呼后,便直截了当地问蒋靖自己是谁。

虽然陈芷兰一直认为,这种不懂得隐藏自己情绪的女人是最好对付的,但此刻她却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多年来悟出的这个理论是错的,因为在蒋靖与两人的深厚感情面前,自己所有的手段和花样都将漏洞百出,最不堪一击的,其实就是自己。

翻个身,陈芷兰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枕头里,但蒋靖对他的两个“红颜知己”所说的话无论如何也从脑中挥之不去:城破之后,她是个无家可归的,孤苦伶仃一个人,又怕受了欺侮,所以随着来了金昌城。

无家可归?孤苦伶仃?虽然听起来那么刺耳,但陈芷兰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可能蒋靖只是无心之言,可能他只是想要在两个“红颜知己”面前和自己撇清关系,但陈芷兰打心眼儿里不愿让别人把自己看得那么可怜,尤其是蒋靖不可以!

而在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和经历,知道自己和蒋靖没有任何关系后,李雪晨和程祎瑶那如释重负的神情与轻视垂怜的态度,又让陈芷兰一阵着恼。

尽管陈芷兰明白她们没有恶意,清楚她们只是不愿意再多一个来分享自己的男人,甚至相信她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女子,但她就是不愿意接受她们那种高高在上,试图来怜悯自己的态度。

天知道陈芷兰多么想要大声地嚷出来:我就是想要抢走你们的男人,我一点也不比你们差!

也许这是因为她争强好胜的性格,也许是因为…不知不觉中,蒋靖好像真的走进了她的心里…

但其实她并没有这种底气,尽管她坚信论姿色自己丝毫不输于她们两个,也更明白怎样去做一个真正的女人,但她同时也清楚蒋靖需要的不是这些。

是的,自己之前的经历…让她根本在程祎瑶和李雪晨面前抬不起头来,她们和蒋靖之间的,是经过岁月沉淀下来的感情,而自己…从来都只是一个让人赞叹的物件,但在爱情中,这没有任何优势。

我求求你们…不要这样可怜我…好不好?也许,这才是陈芷兰深深埋藏于心底,最想对程祎瑶和李雪晨说的话。

但陈芷兰不想这样低声下气,因为她明白,只要自己对蒋靖有觊觎,自己就会是她们的敌人。

陈芷兰忘不了晚饭后李雪晨借机将蒋靖拉到偏僻处,再三逼问他到底和自己有没有关系,虽然蒋靖说得云淡风轻,李雪晨也被他逗得笑容满面,但最受伤的是一直在角落里默默看着这一切的陈芷兰。

还有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程祎瑶,似乎她的撒娇,她的哭泣,于她就是对付蒋靖最好的武器,还是她,甚至说出了李雪晨都没好意思开口的话:你最好让那个芷兰姑娘尽快搬出去,不然一直住在咱们家,像个什么样子!

是,这是他们的家,从来不属于自己。而蒋靖温暖的怀抱,以及在他面前嗔怪笑闹的权利,更是自己难以企及的梦…

程祎瑶的怜视,李雪晨的轻视,蒋靖的漠视,陈芷兰自问自己根本承受不来那么多复杂的眼神,于是她只好咬紧牙关,紧握双拳,慢慢感受着指甲陷进肉里,渗出血水的疼痛…

夜色更深了,隐约中似乎听到了蒋靖和两位红颜知己打闹玩笑的声音,偌大的房间仍旧只有陈芷兰一个人,孤苦伶仃,无家可归,泪…终于忍不住慢慢淌了下来…

辗转半夜,陈芷兰终于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但其中场景更让她心痛不已:她变得更加无依无靠,甚至她被毫不客气地赶出了金昌城,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

抬头望着茫茫天际,一时间好像周围都是嘲笑自己的面孔,陈芷兰想要哭,本能却使她竭力忍住泣声:这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陈芷兰咬紧牙关,同时攥住拳头,用力,用力,再用力,终于醒过来了,身上已满是冷汗,而天,早已大亮。

舒口气,伸个懒腰,陈芷兰瞥见屋子里已经备好了洗漱用具,而一些精致的餐点也用小炉暖着,不由得展颜一笑,终究是有了一点归属感:看来他也没有故意慢待了自己。

陈芷兰住的是客房,离蒋靖所居的后宅倒是有些远,但陈芷兰可不想真的在这个府中成为一个谁都不在意的透明人,她明白,只要自己紧紧抓牢了蒋靖,或者说不让蒋靖忽视自己,这个府上就没有人敢慢待自己!

于是陈芷兰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洗漱,然后又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后连早饭也没顾上吃一口,便匆匆离开房间,赶去了蒋靖后宅。

可刚走了几步,陈芷兰便又迟疑起来:自己这样过去,会不会惹得他人厌烦?毕竟如今身份特殊,行事更需谨慎,如果一时找不到蒋靖而在宅中乱窜,岂不是适得其反?

立在原地,陈芷兰也不知该向谁打听,正在迷茫的当口,却见蒋靖一边低头整理袖口,一边急匆匆地从后宅跑了出来。

陈芷兰打远处睨了蒋靖一眼,也不管他昨晚是与两个“红颜知己”互诉衷肠,彻夜长谈,还是剥羞丢怯,颠鸾倒凤,总归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但最终还是化作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招手朝蒋靖喊道,“大帅!此去何为?可否容小女子说上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