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知道,楚云卿既问了他名字,就一定会去风月烛查证的。

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实在不像一个小倌。

可他偏偏是,而且也确确实实是风月烛的人。

煊没有说谎,半个字都没有。

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敢欺骗楚云卿,谁欺骗了楚云卿,谁就是在自掘坟墓。

煊虽然自知是贱命一条,但贱命也是命,他还不想死。

这时外面忽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原本就不暗的厢院,霎时间宛如白昼一样。

兴许,比白昼还要亮堂!

徐侍郎的家仆高举火把,好像恨不得把西厢房一把火烧光。

床上的女子脸色已变得更难看了。

楚云卿老远就听见了脚步声,知道是谁来了。

他的眸瞬了瞬,又变成了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楚二少模样。

仿佛刚才那个冷酷的他只是梦中的幻影,风一过,便烟消云散了。

来的人是徐侍郎,风尘仆仆,好似真的病态怏怏。

元青也跟随徐侍郎而来。

元青本不想违背二爷的命令的,但是徐侍郎来了,他不得不跟着。

楚云卿自然不会怪元青,他转过身,依旧倚在门边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满面怒容的徐侍郎。

徐侍郎怒道:“楚将军!可还将东璃律法放在眼里?!”

元青已到楚云卿身侧,在他耳边低语:“徐侍郎找的相好是小翠,一得信儿便从风月烛赶回,从后门进来的。遵照爷的吩咐,守在后门的铁骑没有为难。”

元青汇报得很简洁,很扼要,因为他知道二爷不喜欢听人废话。

“哦!”这声楚云卿回的异常响亮,也不知是在回徐侍郎的问话,还是在回元青。

府巷后门,那是下人们走的地方,当真是委屈了徐侍郎。

楚云卿揶揄的目光便射在徐侍郎身上,目光好像天下至毒的暗器,刺得徐侍郎背脊生疼。

难怪这般风尘仆仆,病态怏怏,原来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狼狈出来的。

想到他扮作伙夫从后门溜进来的模样,楚云卿忍不住笑了。

徐侍郎被他盯得发毛,强自镇定,大喝:“楚将军!你未免太过无礼!这后院住着我的家眷,你怎可擅入?眼里当真没有王法了么!”

楚云卿微微拱手道:“徐大人莫生气,本将尿急,故借贵府茅厕一用。听见这屋有动静,才过来看看,以为是徐大人在里面……咳咳。对不住!对不住!”

徐侍郎脸色铁青:“你……你听见什么了?”

“哦!也没什么。只不过开始以为是徐大人在跟夫人……嘿嘿,原来不是。”

徐侍郎的脸都快憋成了王八,他忽然一口血气哽在喉头,若非家丁扶着,他早就倒了下去。

这回即便没病也得气出点病来。

楚云卿忽然又问元青:“贺老道何在?”

“末将去唤他来。”

徐侍郎的家丁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元青走过,没人敢拦。

贺老道很快走来,看也不看徐侍郎,径直走到楚云卿身前,躬身道:“二爷有何吩咐?”

楚云卿手点着徐侍郎,道:“去瞧瞧徐大人的病!想必他已是病的不轻!”

贺老道躬身一礼,然后走到徐侍郎面前,观着他的面相,又探了探他的脉搏,这时徐侍郎忽然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他大喝:“楚云卿!你究竟想怎样?”

他装病被楚云卿识破不说,现在还被他知道了家丑。

楚云卿直视着徐侍郎的咬牙切齿,淡淡道:“皇上拨军饷三十万两,着户部发放。徐大人,本将只是来要回我的军饷。”

徐侍郎道:“好……好……你且等明日再到户部,我会着人发你军饷!”

楚云卿笑道:“大人莫非病糊涂了?户部可是说军饷在徐大人府邸,我今儿个带弟兄们来,就是不想劳驾徐大人送,特意来搬的。”

楚云卿拍了三下手,一军士手捧着大印躬身走到徐侍郎面前,而元青这时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也展开递到徐侍郎面前。

楚云卿道:“喏,徐大人,我知你身体不便,已差人取来了你的官印,你只需在这上面盖上你的官印,这交接工作就算完成了。”

好个楚云卿!竟然连他的官印都偷来了!

现在被他拿捏住,徐侍郎不得不从。他颤抖着举起官印,在那字迹工整的纸上盖上户部的准印。

元青小心翼翼地收起官文,吩咐属下:“徐大人已批准,你们还不快去搬!”

“是!”

不知何时围过来的楚家军在元青指挥下整齐有序地散开,他们似乎比徐侍郎还清楚那三十万两的银子存放在哪。

楚云卿又道:“贺老道,看出什么毛病没有?”

贺老道躬身答道:“徐大人只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

“哦!”

徐侍郎气的牙痒痒,忽然大声对身后的家丁们吼道:“你们都退下!”

楚云卿微微一笑,挥挥手,示意贺老道也先退下。

庭院里就只剩下楚云卿跟徐侍郎。

楚云卿往后斜睨了一眼,又看向徐侍郎,道:“徐大人不妨进屋看看,莫叫夫人咬断了自己舌头。”

他话还未说完,徐侍郎已像一阵风一样冲进了屋。

楚云卿揶揄道:“哟!徐大人将来若学轻功,必定大有所成。”

徐侍郎可没空搭理楚云卿的揶揄。

他一进屋就看见煊平静地伫立在一旁,平静地看着他。

就好像天塌下来都没什么大不了一样。

而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自然是没有咬断自己的舌头,她已经穿上了衣服。

看得出,她浑身僵硬,脸上也无血色。

她惶恐地看着徐侍郎,忽然就跪了下来。

如今她只有赌,赌徐侍郎会不会顾及旧情,饶她一回。

她哭着匍匐到徐侍郎面前,死死抱住他的腿,哭着求饶,哭着叫骂是煊勾引、强迫的她。

她的哭声都快把别人的心哭碎了。

如果徐侍郎是兵部侍郎,或许会一脚把她踢开,可他毕竟是个文官,所以他虽气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没有动。

煊也没有动,依旧面色平静。

他好像早已算准会有这种事发生的。

楚云卿也把身子扭了过来,目光就一直定在煊身上。

谁都听得出这女人说的是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