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们……逃走吧。”

月冰心看着他,看了很久,才吃惊道:“……煊,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煊眸中的痛苦黯淡之色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沉,身体周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其实,这只手一直存在他的心中,见到姐姐的一瞬间,无法宣泄的恐惧与无助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阀门,叫嚣着要得到解脱。

“我们逃走吧……天涯……海角……总有一处可作我们的容身之处……”他的声音宛如风,听起来轻飘飘的。

月冰心伸手,轻轻抚摸着煊疲惫的脸庞,这么多年,煊还是第一次表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引她心疼。

然而……现实是无奈的,也是残酷的,他们已是笼中鸟,折翼多年,早已忘记了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是什么滋味。

“煊,不管我们逃到哪里,终究是逃不出主人的掌控的。”

“我不信!他也只不过是个凡人,不是什么大罗神仙!只要是人,就总有办法可以对付他——这是姐姐你刚刚才说过的,不是吗?”

“煊,我们的思想都是主人灌输的,所以,他也一早掌握住了我们的思维逻辑以及我们的行动方式,既然他早已看透我们的一切,那么不论我们走到哪里,都始终无法摆脱他的掌控。而且,你要知道……背叛主人,是什么样的下场。你……不怕吗?”

煊猛然抬起头,咬着牙,说出他心中最不希望的一种念想:“……姐姐,你不用说这么多,其实,是你不愿跟我远走天涯,只想留在主人身边吧?”

她为了主人牺牲青春,牺牲幸福,甚至为了主人对花洛三番五次忍让——这又是为的什么?

“难道姐姐你……爱着主人?”说出这句话时,煊的声音在不住颤抖。

所以才……心甘情愿。

月冰心却噗嗤笑了:“明月无心,月冰心又怎么可能会爱上别人?”

爱情对于他们来说,遥远如天上的繁星。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的确,是不能做出违背主人的举动。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们五人之中,只有我不是孤儿,我的父亲——姜尚,曾是江湖第一暗器高手,也因此引来众多高手围攻,就在我娘生我的时候,我父亲最无防备的时候,他们袭击了我家,我娘为了保全我,牺牲了她自己,我父亲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刚出生的我逃到关外,最后被主人的父亲所救,为我家报了血仇,还厚葬了我的母亲,从那一刻起,姜家人就只为主人的家族效命,世世代代,誓死效忠。”

煊怔住。

月冰心看着他,问道:“煊,你如今这般动摇,可是因为楚云卿?”

这句话宛如一句鞭子,让煊身子一震。

良久,他苦笑道:“……真不愧是姐姐,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对你很好,我看得出。那日在万景山庄,他那般拼命护你,若非将你惦在心上,又怎么会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而是拼命护你周全?煊,你可是因为他真心对你,心里觉得痛苦?”

煊低头,沉默。沉默就等同于“是”。

月冰心叹道:“这样不是很好?他越是真心对你,越是心心念念在你身上,你就越容易掌控他。”

当一个人爱上某人时,也岂非等同于从此要受那人掌控?在意对方的想法,在意对方的一颦一笑,在意对方的一切,为了让对方欢喜,自己便会自我约束,自我改变,只一心为他。

情感相较,先动情的一方便是输的一方。

所以月冰心没有爱,无爱者才不会被任何人掌控,丧失自我。虽也不能说是真真自在,但对于他们这样的身份,无情才会便利。

但是煊跟她情况不同,也没有必要如她这般自制。

见他不语,月冰心又道:“你会动摇,是否也动了真情?”

人心毕竟是肉长,楚云卿这样真心真意对煊,他又怎会感受不到?又怎会没有一点点感动?

他想极力否认,可谎话可以欺骗别人,却欺骗不了自己的心,也欺骗不了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姐姐。

月冰心道:“其实,你若真动了情,也不要紧,等事情告一段落后,就跟楚云卿远走高飞吧。若是将你托付给楚云卿,我也比较放心。”

楚云卿其人,通过她的观察和乐陵王的描述,她已多少知道这位的为人,虽平素有些放浪不羁,但待人真诚,于煊来说,是一个可放心托付的人。

她自己虽不向往幸福,却希望她的弟弟可以。

煊却摇了摇头,神情转为苦涩。

月冰心试探着道:“……难道你还不能确定他对你是否是真心?”

只怕煊现在连他自己的心意都确认不了。

一直以来,他对月冰心的感情都超出了寻常的姐弟之情,可当楚云卿出现并与之相处后,他发现他原本坚持不变的心意竟也渐渐发生了改变。

所以,在彻底转变前,他才想着逃跑。

天涯……海角……远离是非之争,只想与姐姐过着平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