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杉数着自己走了半个小时,距离大约六百米。

这是一个进步,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她的行走速度有了一点小小的提高,这都归功于邢博恩。她能说话,也归功于邢博恩。

丘杉回望身后,早已看不到她们的人和车。她转回头,绕过两辆撞成“丁”字的可怜的车,手电筒晃过车窗,丘杉透过击剑面罩的网格依稀看见里面坐着人——现在应该不是人了。

丘杉举起手电筒照着,观察前方,能看到的最远的地方是一辆快递公司的货车,十分高大和突出。

继续向前。

她走了几分钟后,突然,这片处处散发着死亡味道的、只会发出窸窸窣窣的不明怪声的车群之中,响起了清晰的歌声。

“老婆老婆我爱你,阿弥托佛保佑你,愿你有一个好身体,健康又美丽……”

手机铃声?丘杉诧异地抬头四望,寻找声音的来源。

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变大,潜在各处的丧尸仿佛从久久的冬眠中苏醒过来,缓慢地动弹着,准备春季的第一场猎杀。

丘杉循着声音,用最快的速度移动,心中想道:不能让这些丧尸全都被声音吸引出来,否则,等到声音消失,它们失去目标,四散而走,邢博恩她们就危险了。

找到了!丘杉看见了亮着的手机屏幕,欣喜地从破碎的车窗伸手进去,拿到了手机。

铃声还在唱:“愿你事事都如意,我们不分离……”

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老公”,丘杉稍作犹豫,摘下面罩用胳膊夹住,调小音量,接通了电话,同时用手电筒去照车里的人。

尽管她有先见之明,当她把电话放在耳边的时候,还是被男人狂喜的咆哮声吓了一跳。

“老婆!老婆啊啊啊——”电话那头的男人激动得不能自已,竟爆发哭声。

似乎男人被谁骂了一句,丘杉没听清,很快男人稳住情绪,声音回到正常音量,但丘杉还是听得出男人激动和急切的心情。

“老婆你终于接电话了,这两天没你消息我快要急死了!我就知道,你开着车肯定没事。你现在进市里了吧?我跟你说你记好了……”男人声音小下去,像是在说一个秘密,“昨天有个兵感染了没查出来,传染好多兵,你看见穿迷彩的别急着说话,先看一眼,知道不?你还是,往城墙这儿开,今天来了好多逃难的,都从城墙进来的。老婆,老婆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别吓我,老婆,你是不是出事了……”

男人不敢大声哭,憋着嗓子呜咽着。

丘杉说:“喂。”

电话那头一下子没声了,像被掐住了嗓子,两秒后男人慌了神:“你!你谁!我老婆呢?她怎么样了?”

死了。是以人的身体死的,连醒的机会都没有了。

丘杉没有出声。

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再也不掩饰,放声痛哭,顿时骂声嗡嗡响起,男人大吼:“我老婆没了!没了!”那些骂声便消退了。

丘杉听着男人悲恸的哭号,把音量又调小了两格。

男人嚎了半分多钟,不嚎了,对丘杉说:“我也不管你是谁,你捡了我老婆的手机,你跟她就有缘。我老婆这人最信缘分,我也帮你一把。你进来市区没?”

丘杉:“没。”

“还在高速上?”

“是。”

“外地的吧。你下了高速往城墙走,老城墙知道不?我们中辞市的景点。市区围了个大圈儿,里面都安全,好几个口能进,就城墙那边兵最多,你只要挨近了就有兵开车去接你……”

说到这儿,男人的手机好像被人抢走了,丘杉听到几句模糊的争吵,然后“啪”的一声,电话就断了。

丘杉看了眼手机电量,还剩百分之七。

耳边没有了声音,远处的细微声响才顺着风传入耳朵。

丘杉愕然回头,呆了一瞬。

邢博恩有危险!

丘杉猛然意识到这一点,立刻朝着她来的方向拔足狂奔。

对于丘杉的身体来说,这样的速度足以叫“奔”。然而她的“奔”不足以救邢博恩。

太慢了。每一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丘杉都会深感无力,太慢了。遭遇危险时,情势瞬息万变,她这样的速度,怎么赶得上?

丘杉戴着面罩,手电筒的光随着身体的颠簸而乱晃,丘杉眼前光怪陆离,她的头脑一时混乱一时清醒,惊慌与恐惧像是浪潮般一次次拍击她的脑海。怎么办?丘杉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