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精神病院呆了大概两天两夜。

到了第三天,依然本着妄想症、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的三大精神,超级不合作。

我不吃药,不吃饭,也不睡觉。

如果谁要强迫我干什么,我就唾他一脸。

医生和护士都不敢把我怎么样。

自从胖护士打上石膏之后,他们面对我的时候,都多了几分畏惧。当我各种不合作外带羞辱性动作的时候,他们只能把愤恨藏在眼底,却依然带着笑脸来讨好我。

不过,他们会给我输营养液,给我打那种会让我昏昏欲睡的针来强迫我入睡。

每当我昏睡过去的时候,那个男人都会来。

他总会叫我的名字,抚摸我的脸,有时候他半个身子轻轻匍匐在我的身上,抱着我。

有时候他解开我身上的束缚带,然后把我抱起来,抱在他的怀里。

但是我没有办法看清楚他。

有一次我奋力睁开眼,我看到的是模模糊糊的一团。

男人问我:“你在看我吗?”

然而我大概很快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他就把我的头埋在他的胸膛里,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吻我的头顶。一直到我醒来为止……

我清醒的时候,会去思索整件事发生的轨迹。

思考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燕平青之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我想起符大师最后的那句话:这就是你的命运。

被安排好的命运……

我已经被扔到了棋盘中,然而我并不是棋手的算计和逻辑是什么。

当然,我更加恐惧的是,我会一辈子都呆在这里。

呆久了,也就不再觉得这里的空气难闻了。

我两天多没有洗澡,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也已经变得和这里的空气一样。

我是不是从脑子里都在开始发出臭味?

有时候,我好希望那个男人可以在我醒着的时候出现,他出现,然后告诉我他并不是存在于我的幻想中。

在我孤立无援地呆在这个监狱里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是在默默关心我的。

我希望他出现,告诉我我不是真的精神出了问题。

我有时候害怕,我会真的变疯……

那时候,唯一支持我的只有燕少。

我依靠对于燕少的所有回忆来支撑自己。

我看着暗灰沉沉的窗帘,八月末的阳光照不进这昏暗的世界。

旁边的房门传来打开的声音。

这里的房门是钢制的,每次打开都会发出很脆亮的声音,回响在这静得有些可怕的空间里。

我本以为医生又来给我打针了,没想到却听到医生说话的声音:“秦公子,就是这里了。”

我的身子顿时震了一下,回过头来。

这一刻,秦月天带着外面世界的阳光,走了进来。

我瞬间要无法呼吸,我想要挣扎着起来,然而我被捆绑得紧紧地,我想要叫,叫他一声,然而我开口,却只发出不成形的呜咽和剧烈的呼吸声。

秦总冲到了我的面前。

他没有叫我,只是抓住我身上的束缚带,用力去扯。

然而这带子坚韧,秦总扯了两下怎么也扯不断,他回过头去吼医生:“给我手术刀!”

医生踌躇着:“可是、可是秦公子,这个病人很危险……”

秦总瞬间回过身去,提起了医生的衣领,几乎嘶吼着:“给我把她解开!快!”

快字说完的时候,他把医生往地上猛地一掷。

医生摔在地上,然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秦总回过头来,他扑过来,抱住了我的头。

用他宽阔的胸膛包裹着我,秦总在我头顶说:“没事了小莹,没事了,别怕……别怕……”

我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

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开口说话,我说:“我没有病……”

秦总说:“没关系。有没有都没关系……”

他说着又去给我解带子。

医生拿着手术刀过来了,秦总三下两下将捆绑了我近三天的带子割断了。

我有些迫不及待地跃了起来。

秦总来不及扔开刀子,他抱住了我。

我也本能地抓住了他。

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仿佛他是我此刻唯一的救赎。

我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我哽咽着:“带我走,我没病,我要离开……我是被陷害的……”

我简直是放声大哭。

秦总一直一直抱着我,安安静静地等我哭。

他很温柔地安慰我:“好了,都好了,我带你走,什么都不用怕。跟我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怕了。”

我想我是一个没有骨气的人。

仅仅被关了三天,什么节操,什么矜持,什么高傲都被关没了。

我现在就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白兔,恨不得可以一直躲在秦总身后,安安全全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等我情绪安稳了一些,我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子。

我摸了一下秦总被我眼泪打湿的衣衫,嗡着鼻子说:“对不起,弄脏你的衣服。”

秦总说:“没关系,是我的荣幸。”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做了一个动作。

他把脸支过来,然后在我的耳垂和脸颊之间的颌骨处,轻轻吻了一下。

我怔了一下,秦总对我笑,很暖心的笑。

他说:“林小莹,我爱你。”

我后来想,这真不是一个合适表白的地方,也不是一个合适表白的时机,但是秦月天就是这样说了出来。

毫无征兆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表达过对我的情感。

虽然很多时候,他的眼神都出卖了他所有的内心。

然而这么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是第一次。

我怔怔地看着秦总。

我想说我整个人还沉浸在被关禁闭的恐惧和被抛弃的悲哀之中,我现在根本没有一点点细胞可以用来浪漫。

秦总握起我的手,挨着他的面颊,他说:“林小莹,我尝试过不要爱你,要忘记你,把你当普通的朋友对待。但是走了很远之后,我回过头,发现我依然在原地。你懂吗?”

我不知道我是要点头还是摇头,我现在的脑子没办法处理这样的信息。

秦总凝视着我:“我没有办法形容这种感情,但是小莹,我愿意为了你去做任何事,任何任何的事……”

我这时候开口,我反问:“任何事……”

秦总点头:“是的,哪怕你让我去死,哪怕你让我从集团的顶楼跳下去,哪怕你要把刀子捅进我的心窝。只要你愿意,我都会去默不作声的去做……除了一件事。”

我又问:“什么事?”

秦总苦笑了一下,他皱着眉:“除了让我不要爱你。”

我突然也苦笑了一下,几乎要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那一刻,我真的是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唤他:“秦月天……”

我的声音是嘶哑的。

我捂住了嘴,任凭眼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秦总捧着我的脸,他几乎带着一种乞求地语气对我说:“你是想要再一次拒绝我吗?林小莹,如果你是要说拒绝的话,那么你就沉默好了,你一直一直的沉默,我就能一直一直的明白下去。但是你不要看我,不要对我露出笑容,不要给我一丁点的希望。每次你给我一点希望,就让我的伤口结疤愈合,然而最终你还是拿着一把刀,把好不容易结的痂刮掉,再让鲜血流出来。”

我埋着头,捂着嘴,不敢看他。

但是我听到他的声音哽咽了。

秦总说:“我总恨你的刀怎么也杀不死我,我也恨为什么我不会死。反反复复的愈合与伤害。林小莹,你好像捏着我命脉,捏着我的灵魂。”

我听到这里,开始摇头,我喘着气摇头。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如同秦总说的那样,我只能沉默,只能沉默的落泪,沉默的喘息。

秦总将他的额头碰着我的额头,我感觉他的额头是滚烫的。

但或许只是,我的额头过于冰冷了而已。

我听到他的呼吸声,以及他触到我的气息,带着绝望,挣扎却永远也脱不出困境的绝望。如同我被束缚在病榻之上的那种无奈与绝望。

我们大概相对默默垂泪了好一会儿。

秦总主动抬起了头。

他说:“好了,我带你走。”

他扶我下了地。

我三天没有落地,脚有些软,走路也有些不稳。秦总第一次正大光明地揽着我的肩膀,扶着我往外面走。

然而我们刚走出病房,医生就拦在了我们的面前。

“不行的秦公子,你不能带她出去。”他很坚决地说。

秦总的脸色是阴沉的,他的眼神里带着威胁:“林小莹父母双亡,谁有权利送她进来?她没有精神病史,我也会带她去权威的鉴定,剩下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了。”

然而医生的态度非常坚决,他摇头:“不行的,这事情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林小姐必须要在这里呆着,这是上头要求的。”

没看到秦总冷笑了一下:“上头?有多上多头?”

他的脸色复又阴沉下去,声音里带着一种挡我者死的讯息:“让开,我要带她走,谁敢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