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几位皇嗣与一众侍卫,他们似乎正从狩猎场上归来,还身着骑装,背负弓箭,我从帘缝里望见萧独也在其中,他肩上扛着一只幼鹿,正与二哥萧璟和四姐萧媛并肩而行,萧默脸色阴冷地紧随三人其后,反倒成了被冷落的那一个。

我的轿子接近这队人马时,几位皇嗣们纷纷下马向我行礼。

我想起白日屈辱的情形,又顾及身上只穿着一件纱衣,听见他们毕恭毕敬的喊太上皇,连轿帘也不想掀开,只冷淡的“嗯”了一声,便命宫人们起轿。

晃晃悠悠行了一阵,一串马蹄声自后方哒哒追来,有人喝道:“停轿!”

轿子一停:“五殿下?”

有人小声斥责:“叫什么五殿下,叫太子殿下!”

“谁让你们停下了?”我攥紧轿帘,不想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被这小辈看见。

沉稳的脚步声接近轿前,帘子一动,我紧紧扯住,不容他掀开。

“皇叔,夏曜宫往上是山坡,行轿不便,我送你一程。”

我清清嗓子,懒懒一笑:“不必了。孤身子不适,无力骑马。”

“无力......骑马?”

我听他低声重复,不禁一愣,便知这小狼崽子定是误会了什么,却也无神解释,不耐地催促道:“今日皇宫走水,你父皇定受了惊,皇后又小产,定要举行一场祭祀驱邪避凶。你身为太子,理应在场,还不快去,晚了可便不合礼仪了。”

萧独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那我,晚些再来探望皇叔。”

巳时。

夜深人静,我遣退宫人,浸入温水之中,独自擦洗身上残留的虎油,也想一并将萧澜带给我的屈辱感洗去。但他说的话,做的事,像一道烙印挥之不去,饶是我自诩心性冷峻,也难以平复下来。我浸泡在温水之中,身上却阵阵发冷,我止不住地心想如今是不是我杀兄弑母的报应。可我不会服输,也不会认命。

死,我也要死在龙椅上。

如若是我的气度容貌惹得萧澜觊觎,那么,若我全部毁去,他会如何?

男子之身,容貌丑点,也就丑点,如能成就霸业,那又何妨?

生成这样,终究是祸不是福。

我从水中跪起,拔下头上银簪,将簪尖缓缓挨近脸颊,眼一闭,便要划下。

心念电转间,眼前浮现出一张清艳绝美的女子脸孔。

我眉眼唇鼻,无不似她,那女子微微笑着,唤道:翎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要好好爱惜。你瞧瞧你,初次出征就受了这么多伤,为母好生心疼啊。

手微微一颤,便又划不下去了。

这张与我生母近乎一模一样的脸,我怎能毁去?

此时“当啷”一声,手腕一痛,簪子脱手滑到水中。我抬眼一看,便见萧独从窗中矫健地翻了进来,跳进池中,伸手一把将那簪子捞起,捏在手里。

他满脸水珠,剑眉紧锁,一双碧眸惊痛难掩:“皇叔,你做什么?”

我暗忖,这小狼崽子莫非以为我是给萧澜折辱了,所以意图轻生?

“你莫想多了,孤不过是......”

嘶,这还真不好解释。

我索性反问他:“你半夜三更又闯到孤这里来,被人发现可怎么是好?”

“发现不了。我天生似狼,擅长夜行。”

“今日那火,是不是你放的?”

萧独不置可否,目光却时不时向水中扫去,脖根慢慢漫上红潮。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字:“父皇,有没有......”

我扬手想扇他耳光,面若寒霜:“自然没有。今日之事,不许再提。”见他及时闭嘴,我又放柔了力度,转而摸了一把他的头,轻声耳语,“放火烧皇帝寝宫,亏你小子干得出来。胆色是可佳,可以后万事小心,万莫让你父皇生疑。”

“那一箭非我所放,皇叔不必担心。”萧独面色稍缓,凑到我耳边,“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侍卫放错了方向罢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有些意外地一挑眉,哂道:“知道借他人之手,聪明。”

萧独瞳孔一缩:“我还有更聪明的时候,皇叔会知道的。”

我欣慰地笑了一下,转过头去,没留神离得太近,不小心擦到他嘴唇,萧独便像被火星溅到,身体一震,呼吸也乱了,双眼盯着我的嘴,目不转睛。听见急如擂鼓的心跳,我才意识到自己赤.裸的身子与他贴得太近,心里一阵发毛。

他这情窦初开的年纪,如果掰不过来,指不定变得跟他父亲一个样。

我站起身来,以令他看清楚我这男人的身子。

萧独偏偏不看,他转过身,好像我是个女子。

我有点火大:“独儿!”

“皇叔。”萧独攥紧拳头,后背的肌肉都绷紧了,“你,你不要这个样子。”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少时迷恋男色,没什么可耻的,孤也曾如此。你若是想,去找个小宦玩玩也无妨,可记得你还是要娶妻之人,传宗接代才是大事......”

“皇叔!”萧独回过头来,目若锋芒,“我知道了。我跟父皇不一样。”

我松了口气,他自己心里知道分寸,便好。

“你早些回去,莫让人发现。”说着,我起身出了浴池,拾起寝衣,却听背后“哗啦”一下水声,萧独已来到我身后,粗暴而迅速地一把将寝衣扯了过去。

“皇叔。我替你更衣。”

萧独几乎是贴着我颈侧开口。他那变声期的沙哑嗓音与滚烫的呼吸都透出一种血气方刚的侵略性,令我头皮一麻,仿佛被什么嗜血的野兽冷不丁舔了一口。

我不注视着他时,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十足的,让人颤栗的危险。根本不像个十六岁的孩子。

像那个……在树林里侵犯我的人。

他双手从我肋下绕来,像将我环抱在臂弯之中,慢条斯理的替我系腰带。

这个过程简直是一种难言的煎熬,因为这样的萧独实在令我极为不安。

“皇叔,你腰好细。”

“你……”我感受到了冒犯,转过身去,愠怒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萧独低着头,垂着眼皮:“得多吃点。”

我气焰顿消,只觉方才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将手伸给他:“扶孤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