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埃、莉、诺。”

雌雄莫辨的嗓音懒洋洋地将她的名字逐节拆开,仿佛借此便能将她揉碎入肚。

“阿默斯?”埃莉诺警惕地坐起,四周一片雾样的纯白。

面目妖冶的男人支着下巴,笑嘻嘻地凑近:“要小心的不只有迷人精骑士,大学士也不好骗,你还是真的晕过去更稳妥。”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亲爱的主人,即便是我,被这么说多少也是会伤心的……”阿默斯委屈地眨眨眼,红眸波光流转,“但埃莉诺,是时候让我吃一口了吧?”

埃莉诺一抬眉毛。

“离开本体行动非常耗费魔力,我又立了大功……”男人长长的黑发磨蹭着她后颈。正因是梦境,这么个小动作也激起抓耳挠心的痒,对方肯定在捣鬼。

阿默斯又在埃莉诺耳畔吹气:“嗯?好不好?那女人心里虽然早有了杀意,但要唆使她真的下手,我也费了好--大--的力气。而且你闻起来真诱人……”

“不行,今晚要守夜。”

阿默斯的声调立即转冷:“这与我无关。纵然你是我名义上的主人,但只要我想……”

埃莉诺腾地回头,嫣然一笑:“只要你想,你能立即吃掉我,被困在镜子里的魔王大人。但我心愿未了,你本就重伤,契约反噬的痛苦--”

对方大力钳住她的下巴,仿佛下一刻就会手掌下移、掐住她的喉咙:“我讨厌恬噪的女人。”

“这么容易就生气了?”埃莉诺声音愈发柔和,她在毒蛇般冰冷的注视中,轻轻抚上男人的脸颊。

“当然是吓你的。”阿默斯倏地松手,慵懒地微笑起来,。

埃莉诺垂睫低声说:“我也是骗你的。现在可以,”一顿,“但只许吃一口。”

“嗯,我也更喜欢慢慢品尝……”轻喃着不着边际的温柔话语,阿默斯凑近、含住了她的唇瓣。

对方从她唇间吮吸着抽走的是灵魂,这过程却无丝毫痛楚。

身体微微发热,意识也像要融进周围的雾气,飘飘然的滋味几乎叫人沉溺。

埃莉诺却很快推开了阿默斯,面色苍白:“够了吧?”

难熬的还在后头:灵魂被吸走一部分后,心脏每跳动一下,都会从头到脚地发颤,思绪也浑浑的几近停摆。

“今天就到这里,”阿默斯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舌尖与唇都红如血,“果然,你的味道更美妙了,我差点忍不住一口吞下去,但让我亲爱的主人倒下就不妙了。”

他说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姿态亲昵:“再不醒就有些异常了。”

话语还萦绕在耳畔,埃莉诺的身体已穿过白雾,向不可知的深处坠落。

睁开眼,她看见熟悉的帐顶花纹。

也就是昨晚、还有再前日,这细密的葡萄藤纹样都在暧昧的夜色里,仿佛被无处而来的一阵风惊扰,不住地摇晃颤动。

而这张床终于只有她一人,也只会有她一个人。

“夫人?”

埃莉诺闻声侧首,神情木木的:“我……”

索非斯大学士沉默了片刻:“我已经为您放过血,您没有大碍。”

“艾德文……”她紧紧捂住嘴,惊恐般缩起肩膀,“侯爵……”

白发老者仰起头。卧室小窗漏进一捧蓝紫色的夕阳,象征大学士身份的腰带坠有贝母,映照出的光彩迷离而冰冷:“请您务必保重,之后还有很多事……当然,首先是守夜。”

埃莉诺轻声应:“我知道。”

爱丽丝端着托盘走到床边,将埃莉诺搀扶着坐起来:“夫人,杏仁乳。”

“谢谢。”

根本没意料到埃莉诺会道谢,爱丽丝怔了怔,甜美的桃心脸竟然有些发白。她小心翼翼地向大学士瞥了眼,低眉垂目地往门边退。

卡斯蒂利亚的仆从的确比别处要更卑微。但女主人的侍女也非农奴,不至于因主人的谢意而诚惶诚恐。侯爵塔中的那几位妙龄少女再次在埃莉诺眼前一闪而过。

“大学士,其实今天早晨……挂在门上的护身符突然碎了,”埃莉诺揪紧了被沿,“您也许会笑话我,但这会不会就是凶兆……”

大学士神情严肃:“这事只有神殿能下定论,我会告诉神官大人的。至于守夜具体该怎么做,乔安会告诉您。”

埃莉诺将木碗搁下,露出一抹略显哀伤的笑:“不用了。”

老者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毕竟我差点就成了渡灵人。”

神殿圣职共三种,其中又以渡灵人最为特殊。他们侍奉过去女神乌尔德,负责信众一应后事,日夜在圣所中为逝者祈祷、为护身符加持。

埃莉诺在圣所中待了近四年。也因此当她来到卡斯蒂利亚圣堂时,她险些以为时光倒流:

艾德文仰面躺在石台上,双手交叠置于胸口。

戴白色面具的人列队,绕石台一圈圈缓行,念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黑色长袍逶迤垂地,领头的渡灵人手持银杖;杖体如船桨般上宽下窄,一声声有节律地叩击地面。

这场景太过熟悉,埃莉诺悄然加入队列,捻动青金石念珠,毫无障碍地念出下一句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