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匆忙将袖子扯下,故作镇定地吸了口气:“罗伯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我得回去了。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

克劳德斩钉截铁地道:“罗伯特大人打猎都要到傍晚才回来,请您放心。他不会察觉的。”

见埃莉诺依然犹豫不决,克劳德猛地强势起来,毫不避讳地注视她:“我必须为您处理伤处,请跟我来。”

目的地是克劳德在裙楼的套间。

埃莉诺在房门口踟蹰片刻,最后还是跟着药剂师入内。出人意料地,房中全是各色各样的书信文稿。克劳德局促地咳了一声:“这里不太整洁,让您见笑了。”

说着,他拉出一个圆脚凳,仔细擦拭干净。

埃莉诺将裙摆拢住,慢慢坐下。这一个小动作短暂地带出了纤细腰肢下的身体曲线,克劳德顿了顿,转身从柜子上取出一个木制药箱。

埃莉诺向桌上的文件飞快瞥了一眼,竟然都是与罗伯特的附庸们往来的公文。

“会有些疼,请您忍耐一下。”克劳德的手指如柴,流畅地摆弄着瓶瓶罐罐。他以药油沾湿亚麻纱布,小心翼翼地覆上埃莉诺的伤处。

两人不可避免地靠得很近,药剂师低头凑近时,墨黑的头发甚至短暂扫过了她的指尖。

埃莉诺抿紧唇,不发一语。

克劳德抬眸看了她一眼,她没有回避。只是那么一瞬,他险些以为她的眸色是红的。但再仔细打量,他便确信那是错觉。长而浓密的睫毛令她深蓝的眸色与纯黑接近,也因此令她的瞳孔显得更大,流露出楚楚可怜的惊惶。

在这一眼拉长为不合乎礼仪的对视前,克劳德全身一震,起身拉开距离,将药油瓶子递过来,语气急促,甚至忘了敬语:“每天两次。”

“谢谢。”埃莉诺静了半晌,突兀地问,“罗伯特他……”

黑发药剂师眨了眨那纤长得阴柔气的睫毛,露出意味不明的苦笑:“我四年前才来到罗伯特大人身边,那时他同希尔德加女士的关系已经十分冷淡,我并不清楚其中的缘故……”

埃莉诺显然还想问什么,最后只点点头:“谢谢,我该走了。”

她起身的动作也十分缓慢,迈步时两脚分得很开,仿佛不堪并起双腿行走。

克劳德追上一步,吐字很艰难,每个音节都在打颤:“夫人,您这是……”

埃莉诺回头凄切地笑了,柔和地开解:“罗伯特急着要个孩子,我可以理解,”她稍作停顿,如同这样就能相信自己的话,“我没事。”

“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她宽容地摇摇头,向桌上的文书堆看去:“罗伯特很器重很信赖你吧?你没必要为此惹他生气、断送了你的前程。”

克劳德苍白的脸庞紧紧绷起:“但是……”

“这样真的够了,谢谢你的好意。”再次温柔却坚定地婉拒,埃莉诺向门外挪去,就这么回到了卧室。路上有两个佣人看到了她的样子,疑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她装作没有察觉。

“阿默斯,上钩了吗?”

“嗯--?”恶魔以男子姿态现身,拖长了音调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应,“难道你没感觉到他的态度变化?”

埃莉诺眯了眯眼:“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在质疑我的能力?”阿默斯眯起眼,笑得分外危险。

她随手刮了一记对方的下巴,逗猫般安抚对方的情绪:“不,是那个男人的问题。也许是我多心了。”

“我亲爱的埃莉诺,你太谨小慎微了。”

“我输不起。”埃莉诺撩起袖子,从梳妆盒中挑出地百合根研磨成的粉末,敷在了红痕表面。

黑发男人见状噗嗤一笑:“我敢断言,即便你不用白|粉遮掩,你那亲爱的新婚丈夫也不会察觉你受伤了。”

“但我谨小慎微。”埃莉诺看向镜中,“我还不想让罗伯特察觉。”

阿默斯往床柱上一依,咬着指尖斜斜看过来,口气温存,话语却不留情面:“公爵虐待新婚妻子的流言早晚会传开,难道你期盼着那时候还能和他相安无事?”

埃莉诺没回答。

她这态度惹恼了阿默斯。他血红的双眸危险地闪烁,吐字轻柔却也冰冷,如同来自深渊的诅咒:“埃莉诺,你迟早会杀了他的,我保证。”

“将军。”

埃莉诺支着下巴看向棋盘,半晌赌气似地叹了口气:“我认输了。”

棋盘对策的罗伯特啼笑皆非,却温存而耐心地引导道:“别急,我都能看出你的棋路还没绝呢。”这么说着,他牵起新婚妻子的手,让她拈住一枚步兵,带着她向前又走了一步:

“你看,这样就解围了。”

埃莉诺讶然瞪大了眼,激动地拉住罗伯特的手晃了晃。她很少表现得这么孩子气,罗伯特见状笑容加深,几乎是怜爱地注视她:“我还以为你肯定是象棋老手。”

“我只看得到眼前的事物,要走一步想三步,把全局考虑在内……”埃莉诺掂量着己方已然出局的白王后,摇摇头,“这样太累了。”

罗伯特闻言,竟然片刻没有开口。

埃莉诺放下棋子,不解地抬眉;“轮到你了,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