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夜晚分外安逸,贤妃睡得格外香甜,因惦记着伺候太后,她一大早就醒了。呼吸了一口佛教圣地特有的香火空气,贤妃搓搓手,拢了衣衫到门外剪承接了秋露的菊花。

吱呀一声开门,她却惊讶的看到淡淡的山岚雾气中,站立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大而亮的猫眼,黑黑的瞳仁在晨曦下闪亮,唇角的笑让他显得天真而可爱。

“许……小王爷?这么早?”贤妃有点诧异,他起得也太早了些。这个年纪不是正贪睡吗?

“贤妃娘娘。”许廷颢走上前来行礼,姿态标准。贤妃一眼就看到他手中的一枚签。忙叫他免礼,笑问:“你求的什么签,需要这么费精神?”

许廷颢微微一笑:“我挑阴阳转换,混沌未开的时刻挑的,这会儿请大师来解。”

贤妃显然不懂那时间有什么讲究,只听出来,他非常重视。果然,许廷颢走到那邋遢高人面前,拱手一礼,恭恭敬敬请教。那高人正是三位公主昨日围观的那个。

贤妃有点好奇,也站住了脚,却见那高人观摩片刻,嘴唇开合,露出了参差不齐的牙齿。他说道:“木杖开花,梅生岁末。耐心等候,必被德音。”

贤妃听得一头雾水。大师的意思是说小王爷要办什么事情不宜操之过急?许廷颢走到她面前轻轻笑道:“娘娘,上人说安荣殿下不宜早嫁。”

“啊咧?”贤妃是懵圈的。这跟我闺女有什么关系?

许廷颢举起手里的签:“我替公主求的。要耐心等着哦,将来有配得上她的绝代人物呢。别看那位大师如此模样,他可是土豆住持的师兄。他解的签,向来十拿九稳。”

贤妃震惊的点头:难怪昨天被几位公主团团围住,这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人物。“这样也好,我也想多留阿六几年,至少等她及笄再谈亲事吧。”她摇摇手里的花篮:“我去剪花,小王爷要和我一起去玩吗?”她扭头看了一眼客房:“阿六还在睡。”

许廷颢婉言拒了邀请,看着贤妃的背影,露出一丝得意而隐晦的笑。回头再看大师却是一幅天真纯洁模样:“师傅竟然帮我了。”许廷颢凑着下巴:“我一直以为您这样的高人,是风雨不动,财帛不惊。”

邋遢大师眼皮一动,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他注视着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孩:“我是从山下村庄上来的。”

“啊呀,失敬失敬”许廷颢一拱拳拂袖离开。现在搞明白了,邋遢大师肯帮他,是同病相怜。同是在村庄见到了神棍,同是正义感作祟去阻止。却同样被村民反杀。许廷颢被当成了熊孩子,邋遢大师却是被当成了流氓恶乞……果然皮相误人。

许廷颢摸着下巴看着好好的房间:短时间内,你嫁不出去了。欧耶!他心情大好,跑回去吃早饭。

另一边好好翻了个身,随手一抹,摸到身边一具温热的躯体,她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五公主躺在自己身边,自己还没叫呢,五公主倒先叫了:“啊……”

好好立即捂住耳朵。

五公主醒过神来,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个男人。”她有点不好意思:“我原本在宫里都是跟宫女小月睡的,她是软软的……”

好好脸一黑,把她推了下去。你黏着我干嘛,你应该去黏黏程七郎嘛!

五公主咯咯一笑,又爬了上来:“我怕黑,又胆小,一直都不敢一个人睡。”

这就是你半夜爬我床的理由?好好忧伤的摸着下巴:感激德妃赐予你这幅病不拉几的身体吧,我从来不跟老弱病残一般见识。

吃早饭的时候,四公主看到五公主忽然跟好好极为亲热,不,是五公主单方面亲热,拣菜,说笑,仿佛一母同胞,不由诧异: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刘五被人换脑子了?她本应该是自己的盟友,这叛变来得措不及防……

两日之后,回归皇宫。太后总体上对这次佛会非常满意。陛下见母后高兴,自己也大方,封了广济寺住持为佛老。

后宫里有头有脸的主子都得到了佛老赠送的平安符。贤妃拿着景福宫分到的一只白玉罄,嘴里念叨的却是土豆住持的师兄:“我还特意去跟住持打听了呢。那邋遢大师,自幼出家,极有慧根,却专一于苦修梵行,一年甚少有留在山上的时候。我们也是运气好,撞到了。传说他有一双可以看透过去未来的眼睛。”

我一直以为他是瞎子。好好心道,话本里推算命运的高人往往都眼盲。

“既然那位大师说你不宜早嫁,那肯定没错。所以方才在前殿,我偶遇辅国公夫人,她透漏结亲意向,我当时就回绝了。”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不过算了,这样也好。好好心宽体胖:在山上待了三天,现在我要吃肉。

镇国公府,陈老太君看着自家最小,也向来最懂事的后辈,轻轻叹了口气。短短时间,他竟然瘦了许多,原本合身的青竹缎袍,挂在身上有点飘飘荡荡。俊秀的脸庞也有点失色。造化弄人啊,已经知道原委的老人如此感慨。任是她见多识广,也没想到这样一辄,不过也好,男人嘛,不被甩一次,是学不会成长的。

一辈子那么长,谁还没几次不如意?

七郎为了国公爷的知己情,小小年纪离开家人,送去顾家挂名寄养,如今还家,便叫长辈生出些补偿心理。尤其他知书达理,温和平静,倒叫人不喜欢都难。老夫人更是存了叫他科举成名的心思。时不时就叫来询问功课。但是今天,方才叫他念自己的文章,竟然第二次念错行了。

“七郎。”

“曾祖母”程砚秀单膝跪地给老人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