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修廷的眸子一缩,捏着温艾的手愈加用力。

“我是一番好意,你自己想想就知道了。他这么多年从不联系你,对你丝毫不闻不问,这还不够说明他对你其实并没多好吗?”

温艾用力掰开他的手腕,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安修廷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爸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理我,到底因为什么,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武萌从小就从她嘴里探听爷爷和父亲的喜好,甚至怂恿她去父亲书房听他们讨论事情,然后骗她把所有事情告诉她,她在告诉安修廷,后来长大了,自己和你在一起,爸爸爷爷对他有什么不满,她一次次拍着胸脯替他向他们保证……

他就只记得武萌是帮他的人,而自己是他的仇人。

这些,不就是爸爸恨死她的原因?

这话梗在温艾的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没脸说。

温家落败,爸爸怪她恨她才是应该的啊。

要不是她一直认定安修廷,爷爷和爸爸怎么会那么快信任他,把权力交给他?

现在爸爸好不容易肯见她了,他却来说她爸爸不是好人。

温家刚倒下那时候,她在他面前连自己父母都不敢提,生怕触动他的仇恨和痛苦,他又何尝体谅过自己一分一毫?

是啊,全天下,你安修廷认定的好人,只有武萌!

“你怎么不说话了?”她哭着嘶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爸是坏人,那好,你倒是说说,你爸是多么好的好人,我爸他为什么要害你家?”

总不会连个原因都没有!

就像她现在被他折磨,不就是因为她父亲害了他家人,那他为什么不想想,会不会是他家人先做了什么,才让父亲跟他们反目?

胡说八道谁不会!?

安修廷简直快被温艾气死了:“你的意思,是我家人活该?”

“那我呢,我就活该吗!?”

一路上被他摧残折磨,然后又关在这里失去自由,爸爸终于要见她的时候,她却连这个屋子都出不去。

刚才他没来的时候,她连三层高的楼都准备要跳下去。

她已经快要疯了,就这样,他还跑来跟她讨论谁的爸爸更坏!?

温艾眼中透着疯狂:“你已经夺走我的儿子,现在又想夺走我爸爸,我告诉你,你以后别管我父母的事情,我也不会再听你父母那些鬼话!”

安修廷早已被温艾的话语气的怒火中烧,听见她一次又一次提起自己的父母,他再也忍无可忍,抬起右手就朝温艾的脸颊上扇了过去。

温艾咬牙一闭眼,心底冰冷绝望。

意料中的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安修廷抬举着巴掌,却在最后一刻用力停下。

眼前女人横七竖八的泪痕挂在脸上,皮肤因为彻夜未眠而泛出蜡黄,眼底的淤青和鲜红的瞳仁就像是厉鬼一样,还有她挣扎过后衣衫凌乱披头散发的样子,更显得她犹如泼妇。

她这么让人讨厌,她从小到大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和苦恼。

她当面诋毁他的父母,别说打她一巴掌,就是掐死她也不为过。

可不知为何,他的手却迟迟没能落下。

心里有种隐隐的错觉,仿佛这一下打下去,会打掉很重要的东西,而他就会后悔一辈子……

可他最不擅长的就是斗嘴!

打不能打,骂也骂不过,安修廷的气得实在没有办法发泄,索性一把抓住温艾的领子,把她拉近自己怀里,狠狠用力圈住:“你给我闭嘴!”

温艾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真的闭嘴了。

坚实的胸膛和铁箍一样有力的手臂讲她紧紧箍着,勒得她浑身的骨头都要断了,根本透不过起来,更别说张嘴说话了。

他刚才不是抬手要打她吗?

她还想着只要他敢动手,她就插他的眼睛踢他下面咬破他脖子上的动脉……可这一刻被他抱住,她稍稍冷静下来,踩发现自己刚才的念头是多么的疯狂。

她从来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从小到大,她不会打架不会骂人,今天却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她其实是不想活了吧,活着好累,还不如跟他互相撕打,最好是能撕碎对方然后同归于尽……

温艾不说话,也不挣扎了,安修廷抱着她,她就直挺挺被他抱着,他微微松开一点,她就无力地朝一边倒下去。

安修廷皱着眉头,看着刚才还上蹿下跳的疯女人变成一个目光无神的木偶。

他心里忽然就升起一阵无力。

他把她按在胸前,目光望着远处:“你爸爸没安好心的事,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他的声音低沉悠远,像是山寺里的钟声一样回荡叹息。

温艾麻木地听着耳边的心跳,目光空空:“那你呢?如果我告诉你,温家不欠你任何事,你会信吗?”

她想起上次安修廷问她的问题。

他问她从水里救上来过什么……

那才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啊,是她一直以为最美丽的缘分。

她说了,温家不欠他的,他会信吗?

果然,怀抱里的温度渐渐变冷,他的固执的手臂也终于张开。

沉默无言,不需要任何对话,他们都明白了彼此的答案。

她不信,他也不信……

温艾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安修廷已经走了。

耳边似乎还有他沉稳的脚步声,望着门口,似乎还能看见他刚离去的背影,空气里也留有他的味道,她伸出手轻轻一抓,摊开手心,却什么都留不住。

屋子里的光线已经有些变暗,等一会他的助理来送晚饭之后,就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

趁这段时间没事做,她刚好可以把刚才没想完的事情想完。

温艾靠在椅子上,脑海中浮现起那年冬日里海风猎猎。

海风吹得头发丝和睫毛都结冰了,她从海水中钻出来,脸上瞬间就是一层冰霜,浑身像被人用几万根烧红了的针尖,一下一下扎透,海水分明是刺骨的冷,她浑身却似又疼又烫。

她的上牙和下牙不停地打颤,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可看到他还有呼吸,她所做的一切都有了价值。

她记得当时并没高兴多久,才捞他上来,远处的海崖上就有一群黑衣男人追赶下来。

听不清,也记不得他们口中喊着什么,反正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十岁的他还远没有现在这样高大强壮,但也比八岁的她高出了许多,她背着他,拼劲全力才在礁石的缝隙种穿梭躲避,藏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隧道,这才逃到临近公路的另一边。

她摔倒了,他跟着她一起摔倒在路边。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用脖子上贵重的金坠换得一个路过的司机送他们去了医院。

她的家人及时赶到,她浑身是伤哭着不肯进手术室非要让家人救他,可等医生安排好她这边,他却凭空消失了。

她以为他一定也被家人接走了……治疗的那段时间里,她每每望着窗外,都希望能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希望能再见到他一次。

温艾换了个姿势,把腿蜷起来抱着,现在想到那时候的感觉,她这浑身的骨头还一阵阵隐隐的疼。

那时生怕再见不到他,现在却再也不想见到他。十五年后的此刻,墙壁的另一边就是他,她却看着面前的墙壁,眼睛使劲瞪着才能不让眼泪落下……

“温小姐,可以进来吗?”助理敲门声准点响起。

温艾揉了揉眼睛:“进来吧。”

一阵钥匙声响,房门从外面打开,助理端着一大堆东西走进来。

跟上一餐一样,杂七杂八最起码有十几种,他抬头看了温艾一眼,看见她红肿的眼睛,心中有些不忍,快速低下头去。

下午又跟安董吵起来了,那激烈的声音,他站在楼下都听得见。

也就是这附近没有人家,要不然恐怕都有人听不下去报警。

他一样一样将东西摆好:“温小姐,这是今天的晚饭,你看看合不合胃口,还有什么要添要减的都跟我说,我马上就去办好。”

温艾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

她早就从窗外观察过这附近的情况了,这里纯粹是一处无人区,看起来像是绿意盎然的山里,却没有村落小镇,一看就是自己买的荒地林地,自己开发建造的房屋。

能在这种地方弄来这么多种多样的饭菜,也是挺不容易的。

“不用了,这些就挺好的,谢谢你。”温艾点头。

助理有些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又觉得多嘴犯忌讳,况且,懒安董说的都没用,他说的温小姐就更不会听了。

心中叹息一声,温小姐快趁热吃吧,过一会我来收拾东西。

“好,你去吧,我吃东西慢,不用急着收拾。”温艾不再看他,拿起筷子。

助理点头下去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温艾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她放下碗筷一改之前的颓靡,快速起身来到门口。

轻轻转了转门把,那助理还真是够仔细的,连吃饭这点时间都锁紧了。

趴在门上,听听外面的动静,没有脚步声,大概也都在房间里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