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大早的,你插着充电器做什么?”

心心穿着毛茸茸的睡袍和拖鞋,从楼上走下来,看着坐在客厅里的安修廷。

安修廷此时衣冠楚楚,从衬衫到外套,几乎是一丝不苟。

他一手拿着咖啡,另一手是一份英文报纸,而手边不远处的地方,手机连着充电器一起一直插在那里。

这幅样子……

心心直皱眉头,快步走上前,一把抽走他手里的报纸。

“跟你说话呢,别装没听见!”她把脸对在他的脸前,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你是一晚上没睡觉,还是今天要等什么人的电话啊?”

安修廷终于抬了眼皮。

眼下果然有淡淡青色的痕迹,只是被他那淡定沉稳的目光所掩盖,不仔细看绝对察觉不出。

他伸出一根手指,冷冷将心心推远:“观察力不错,二者皆是。”

今天是个挺重要的日子,温艾要去参加珠宝节模特的甄选,等她评选完毕之后,答应要和他见面好好谈谈。

其实要谈的内容他早都已经想好了,无非就是那些不怎么重要的小事,只要她给他机会,他这一回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可心中明明早有把握,却不知怎么的,一晚上都没睡着。

“呵呵。”心心冷笑一声,转身去厨房里开始煎蛋做早餐。

安修廷的看晨报的思绪被打乱,一时就再也抓不回来了。

余光扫过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心底微微自嘲,国内公司那边的是事情已经堆积如山,他这个认真负责的总裁却硬生生赖在这里不肯回国,还让手机和他一样不眠不休,只为了等一个女人的电话……

这在他人生的二十几年里,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可是,因为是她,再不可思议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仇人的女儿他都能塞进心里,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又或者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做到哪一步,而这样做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只是被她引诱着,一步一步往不知道是深渊还是光明大道上前行。

不管是深渊还是大道,总之他是停不下来了。

脑海中想象着她现在的样子,她那个蹩脚的英语,还有容易怯场的毛病,能通过模特的甄选么?

想来想去,脑袋里却只有她从前的样子,读书时练习演讲为了她的毕业设计论文,他才知道她也有刻苦的时候,虽然只是几天的爆发力,但合着她的好运气,每每考试也都能叫她蒙混过关。

他还曾经为这个生气。

少年心胸,又是一本正经的刻苦,眼里最容不下她这种人。

看见她捧着分数极低却堪堪过线的成绩,还得意洋洋嘲笑他白白努力一整个学年,最后还不是同样可以一起毕业旅行,他眼睛里就像被撒了一把沙子一样难受。

可也是那一天,他却莫名其妙沉着脸生着气,偷偷把她穿着白色衬衣的毕业照藏进口袋。

他以为他是讨厌她这种人的,可又讨厌,又不自觉被她所吸引……

咖啡入口,苦后回甘在唇角留下一丝说不清的香甜,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迟钝,他不该坐在这里等,应该跟她一起去看看。

他很想知道现在的她比从前聪明多少,甄选模特可不会有最低及格的那个分数线。

若真名落孙山,他也好再嘲笑回去……

但这样会不会太幼稚了?

可她更幼稚,应该不会觉得幼稚吧?

目光又落在手机上,想了想,拿起来确定不是静音,却懊恼的发现时间才刚过去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

安修廷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心心?”他严肃地对着厨房的方向叫了一声。

这处诊所是很多年前的老房子,包括这条巷子,也算是很有历史了。

房主是个无儿无女的老人,心心曾经上门看诊所以认识了对方,后来老人年迈辞世之前想将房产换成钱捐给慈善机构,心心那时正好准备开一个私人诊所,就咬牙找他们几人暗暗凑齐了价钱,给了那个老人。

老人心满意足地走了,心心的诊所也顺利开业。

只是唯一有一点不好,这房子的格局太过闭塞,一进外面的铁门是一条石子小路,通往正厅前还有两个杂乱无章的小花园,正厅两面半墙半玻璃结构,里面人坐着看不见外面,外面要是走进来反倒很容易看见里面的情况。

而厨房和客厅又隔了一个七拐八弯的走廊,他坐在这一边,完全看不到那边的动静。

安修廷以前就对这格局很是不满。

但他一向懒得弄清女人的心思,更懒得去跟女人争论合理性。

安修廷起身朝厨房走过去,他已经反应过来觉得哪里不对了。

心心是个话唠,二十分钟没说话,这不正常。

而且她刚才去厨房是照例做早饭去的,养成入乡随俗的习惯,早餐早已不像国内那样讲究,一般就是一份简单和一杯饮料,最多再来两片全麦面包。

他吃不惯,她也不做他那一份。

最多十分钟就弄好的东西,怎么会没了动静?

心中确定了不对劲的地方,脚下也快了三分,走廊虽然七拐八拐,但真要赶过去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安修廷望着空荡荡的厨房,有一瞬间的失神。

锅里的煎蛋是熟的,但炉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了,刀架上的刀子少了一把,果汁机旁却多了一滩血迹。

“叮!”烤面包机弹出两片面包,声音将安修廷彻底惊醒。

望着被破坏而大开的窗户,他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狠厉,一步也没有踏进厨房,而是迅速退回到客厅抓起正在充电的手机迅速报警。

“你好,这里是……”安修廷快速对警察解释了这边的情况。

电话那端的回答似乎有些迟缓,态度也非常冷硬,还带着明显的质疑将他的身份问了个遍,最后才答应过来。

“请保护好现场,不该动的不要乱碰。”对方丢下一句话,很不友善地挂了电话。

安修廷微微愠怒却也知道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这边的警察就是这样,在他们没有亲眼看见事实之前,每个人对他们来说都是嫌犯。

指望他们按程序找到心心,恐怕……

转身拿起随身物品,打了个电话给原本安排在温艾身边那几个人,让人迅速扯回,留在这里等着警察,而他则是迅速出了门。

心心很重要,他已经没有什么能失去了,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之一。

院墙果然被人破坏了,为了保留现场,他不得不远远看着,但只要长眼睛的人就不难看出,墙上被破坏的痕迹很大,要把心心那么个大活人运出去,一定是有几个人里应外合闯了进来,而且连狗都没有叫,必然是早有预谋。

在这里多留也没有用处,只有先想到根源,想想最近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是引起了什么人的注意,才能有线索继续追查下去……

…………

温艾有些傻眼。

安修廷不死不休阴魂不散地跟到美国,折腾这么多事情,可等她打过去,电话居然盲音?

一种说不出的焦躁感从心里蔓延出来。

她已经被安修廷逗弄了十几年了,他究竟有完没完?

她苦苦追着他的时候,他就像冰山一样不为所动,等她累到想要放弃时,他又总有那么两三举动,让她仿佛看见希望,看见光明,就傻乎乎地振作起来继续围着他转。

当然,以前那些所谓的希望大概非他本意,搞不好都是武萌编出来骗她的。

但现在毕竟不是小时候,做人做事也不能这样过分了吧?

他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

望着窗外,原本因为入选而雀跃兴奋的心思都有些凉了下来。

将手机插在充电座上,轻叹一声走进浴室。

做自己的事情吧,何必要管他什么时候有空!

温艾洗澡的时候,绵绵忽然跑来挠门。

“妈妈,电话响了。”

绵绵被谢卉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察觉有些不对了,谢卉叔叔的脸色黑的吓人,对他的态度也凶巴巴的,他敢肯定如果当时他敢有丝毫不乖,谢卉叔叔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打他的屁股。

等回来之后,听见妈妈给爸爸叔叔打电话,他心里就大概明白了。

可电话没打通,妈妈的脸也阴了下来。

他,他的好日子这就是彻底到头了吧?

爸爸叔叔不见了,谢卉叔叔生气了,妈妈也不理人……

绵绵一边快速挠门,一边扭头使劲看着电话,别挂,千万别挂,我妈妈很快就出来。

温艾听见外面吱吱嘎嘎的声音,心中顿时一阵苦笑。

“行了,别挠了,我一会出去回电话。”

“嗯!”外面的声音瞬间充满了力量,一串活泼的小脚步声“咚咚咚”地跑走了。

温艾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想不到这么多年了,安修廷那个人,还是总能轻易牵动她的情绪。

他只是一时没接电话,她就这样暴躁又患得患失,而当绵绵说有电话打来的时候,她就算不想承认,也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能怪他么?

其实要怪只该怪她自己才对。

她经常对着镜子问自己,到底心里还有没有他这个人。

答案都是没有。

她觉得自己早就已经可以平静对待他不属于她这件事,她甚至能接受他们互为仇人这辈子都要互相折磨伤害的身份。

她可以一边听着他的婚讯,一边不忘忙碌自己的事业,甚至也动过要给绵绵找个别的男人做爸爸的念头。

这样的情况,就是已经把他从心里剔除了啊。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会有那些本能的反应,高兴伤心,暴躁焦急,就像向日葵似的,总本能地朝着他的方向跟着他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