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沐霎时间定住了身子,身前的血迹在白衣上蔓延开,剧痛之下,春寒料峭中竟瞬间冷汗如瀑。

这一剑没有任何缓冲、也没留任何余地,完全是为取性命而来。

身后的人猛地将剑抽了出来,作势又要劈过来。许沐回过身抬手迎了这一剑,剑刃霎时在他掌风之下断裂成数截。

执剑的是一个男子,通身褐色粗布衣袍,但却显得很是得体;黑色长发松松绾起,一双眼眸略显清冷。

顾景吟已从水中翻身跃了出来,召过佩剑握在手中,剑身流动着淡红色的光芒,蓄势待发。只等那男子再上前一步,他便会将那人一剑毙命。

许沐却根本没打算使剑,两下封住伤口止血,后退了一步,手指在空中画出了一个首尾相接的圆环。金色的线条在半空中隐隐发光,化为实体,落在男子身上。像一条游走的蛇,迅速将他捆了起来。

这是顾景吟半年来第二次看许沐动用这种他并不熟悉的法术。

修真者各有所长,但也终究不过是炼丹、炼器、阵法和修符这几类。而墨池峰自开宗立派以来,一直是以炼器为主,讲求剑灵融剑人合一。也有少数人选择使用其他法器,但归根结底是相同的。

上次见炼魂珠与许沐血脉相连,以为他内丹强大;如今又见他动用符咒,可见亦修符。少年望着眼前不过大自己几岁的白衣男子,内心不由敬重起来,虽说二人都是刚至金丹前期,可他还是觉得师兄的功力深不可测。

然而许沐丝毫不知道少年心底浓浓的敬佩之意,他只知道接受了系统给他的套装之后灵力运用愈发自如了。还只单纯地以为这套装真如苏伯凌所说,不过是最基础的罢了。

将男子捆了个结实,许沐走上前细细打量起他来,绕着他转了几圈,附在他耳边说道:“这位公子,我们应该不熟识吧?”

那男子倒也不挣扎,只是挺直了背立着,一言不发。

“既然你我并不相识,为何要从背后伤我?”许沐倒也没有责怪的意味,语气反而透露着一丝好奇。

“哼。”那男子终于发出了声音,冷哼一下,偏过头去。

“你要说倒是说出个缘由来,哼是什么意思。”许沐直起身子来,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景吟,把他扛屋子里去。”许沐冲少年示意了一下,自己一甩袖子,在前面先走了。

少年看着他的背影,只好默默将这名男子半扛半拖,追上他的步伐。

*

将男子放在椅子上,顾景吟回身关好门窗,屋子里渐渐聚了些暖意。

“说吧,为何要伤我。”许沐一撩衣袍,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翘起一腿,语气随意。

“哼。”男子依旧不领情。

“你这人当真奇怪,无缘无故捅我一剑,又不告诉我为什么。”许沐凑近了一点。

“哼。”男子依旧鼻孔出气。

“你总是哼来哈去的有何用?”许沐无奈道,心想这人不会是个神经病吧?发了疯见人就捅?

“你要是不说为何,我今日便将你生吞活剥炖了熬汤喝。”许沐忽然微微一笑道。

“你......”男子终于道出了一个汉字。

“我......我怎么?”许沐终于等到他说话,连忙探身上前。

“你......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男子愤愤道,眼里似又怒火。

“我做了什么?”许沐一头雾水。

“你这种欺良压善举止轻浮之人,百死尤不解恨!”男子情绪激动,胸腔微微起伏。

许沐这下更为莫名其妙,心道我何时欺良压善、举止轻浮了?

“昨夜我家娘子一夜未归,我今早便出来寻她,行至这小屋前,刚欲上前打听,便见你紧紧捉着她手腕,居心不善。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向你苦苦哀求声泪俱下你竟还......”

许沐听得心尖发颤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都是哪跟哪?

“她掩着面慌慌张张跑出来,一整天都躲着我不肯见我。若是你未对她行些轻薄之事,她怎会有此举止?整整一夜,你二人荒山脚下孤男寡女......”

许沐听到此处简直是啼笑皆非,莫名其妙便给自己扣了这个黑锅,如今别说跳黄河了,就算跳银河都洗不清了!

顾景吟在一旁听到此处,震惊不比他少,开口道:“师兄,昨夜......有女子在这房里?我怎不知?”

“你睡着了。”许沐想都没想答道。

听了这回答,少年微微一怔,将今日反常之事通通联系了起来,抬起头,声音发颤:“师兄,那......你......把我弄到椅子上......还有你今日要洗床单,竟都是因为那个......”

此话一出,许沐还没来得及答话,那男子便先怒发冲冠:“好你个禽兽!果真做了这丧尽天良的事!”

许沐简直不知如何应付,干脆不接话了,打算等这两人冷静些再解释。于是转身坐回了椅子上,拿起桌边的杯子喝了口水。

三人屋内沉默半晌,许沐觉得冷静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开口:“这位公子,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有什么误会?你别打算和我来软的!你要杀了我便杀!不杀我我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送你上黄泉!”男子的双眸似要喷出火来。

许沐心道还让不让人心平气和好好说话了,连给自己一个洗白的机会都不行吗?

“好,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听我来讲。若是我讲完你还认为我有错在身,那便任你处置,如何?”许沐依旧心平气和道。

说完便弹了一下手指,解了男子身上绳索。

男子一见松了绑,立马一跃而起抽出许沐放在桌边的剑,抵在他颈前。

许沐伸手微微拨开了剑锋,抬起头道:“我还没讲,你急什么?”

“哼,我倒要听听你能编出什么来!”

“你可有眼疾?”许沐问道。

“你......”男子闻言一愣,有些吃惊,“你如何知道?”

许沐见他这副反应,轻轻一笑,道:“看来是让我说对了,那你这双眼睛,是不是一至黑夜,便看不清事物?”

“嗯......”男子有些勉强地答道。

“那你的那位‘妻子’是不是白天都躲着你,只在你晚上看不见事物的时候出现?”

“你......你为何知道得如此......”

“你只用先回答我的问题。”

“是。”

“那便对了。”许沐笑道。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是让她亲自来跟你解释吧。”许沐指尖一挑,从手中翻出一片叶子,在男子眉间一绕,等了片刻,忽然有阵风破窗而入。

许沐收回了叶子,一名女子已经立在三人眼前。

顾景吟看着他手中那片泛着浅光的叶子,心里默默道:第三次了。

那男子见了屋中女子,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为惊恐。这是他第一次在天黑之前见到女子的模样——眼神空洞布满红丝、面容狰狞可怖、头上凝结血痂。

“你......你是......你不是忆雪!你不是她!”男子看清景象后愣了足足有一刻钟,这才震惊不已结结巴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