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将近半年的拼床生活,许沐似乎都有些不习惯一个人睡了。

总觉得没有东西让自己抱着睡觉有点别扭,只好一边把被子揉成一团搂在身前,一边想要打醒自己:喂,好不容易回到单间甩掉那个橡皮糖一样的小哭包了难道不应该知足?

绝对应该知足啊!

因为许沐觉得这次回墨池峰简直是爽翻了!

*

他绝对是算得上“衣锦还峰”,不仅仅只是“衣锦还峰”,简直是“载誉而归”!

墨池峰上下近千名弟子夹道欢迎英雄归来(啊不,夹道围观死人复活......)。见他毫发未损,师尊师叔师伯师弟师妹们简直是惊喜交加、激动难抑、前呼后拥、嘘寒问暖、东拉西扯......

整整两天两夜,许沐才勉强应付完各路弟子的上门探望。每个人来,他都要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再重复上一遍。直到第二天夜里,已是口舌生烟。

不过他没向任何人提起青鸾派苏伯凌的反常之举,只说自己被其所救。

同样,青鸾派那边不仅没有任何不利的消息,甚至还派人带话,询问许公子是否已安然到达。

暗流涌动的表面竟是一片平和。

许沐知道,第一,苏伯凌一开始发现他的身份后是想拉拢他的,毕竟随身携带系统做起事比其他人都更方便一些,就算没想拉拢,也绝无害他之心;第二,苏伯凌是绝对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的目的和秘密,可许沐偏偏就是接二连三碰上怪事,将他的秘密打探了个二三分,这才让他有了杀心。

可如今许沐回了墨池峰,压下了这件事。纵使二人心里都清清楚楚那夜是如何的剑拔弩张,此时也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可许沐心里清楚,这种摇摇欲坠的平静,总有一天会轰然倾塌。

*

在墨池峰的日子过得飞一般的快,转眼又是半年已过。初冬之时,细雪纷扬。

这半年里,许沐过得还不错,除了一件事之外。

那就是整整半年,他都得想尽办法躲着顾景吟。躲着他倒不是不想见他,而是怕他,怕看见他的眼睛、怕和他说话、怕向他解释、怕他恨自己。

平时在路上远远望见,许沐都二话不说掉头就走,步履飞快,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当然,有的时候不是他想躲就能成功躲开的。

比如今日。

窗外鹅毛飞雪,地上的积雪几乎没过脚踝。午后无人之时,许沐披好衣服走出门,慢悠悠扫起了院中积雪。

倒不是他闲得没事干,只是这些日子不能去照顾景吟那个小家伙,他就得为自己找点事做,不然那个坑爹系统迟早要给他扣成负分。于是每日帮下这个帮下那个,什么杂活儿都要随手做一做,时间一长,要是哪天不做些琐碎零活他自己都难受。

正在他有一下没一下扫着雪的时候,突然一双干净的白靴出现在他脚边。

许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

只见身着白衣的少年,正立在自己面前。通身的雪白和院中背景混为一色,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一把长剑正插在背后,剑柄上的流苏还在微微晃动。

许沐已经整整半年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了,少年那双眼睛依旧是无比清澈,又多了一份沉稳。

下一刻,许沐当机立断扔下扫把,转身就往回走。

他还没想好要怎样和他说,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他只想着等到自己将来完成了所有坑他的任务后,就找个深山老林,避世而居一辈子。到时候顾景吟来寻仇也好、放过自己也好,他都认了。

“师兄。”少年在身后叫住了他。

这声“师兄”和从前他叫过的所有语气都不同,以前少年的语气不是小心翼翼便是撒娇祈求,多半是把他当成了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而此时这声“师兄”,却是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仿佛是在叫一个陌生人。

许沐停下了脚步,没转身。

“师兄为何一直要躲着我。”顾景吟这话虽是问句,却十分冷静,仿佛在阐述一件事实。

许沐没说话,停了一会儿,重迈步伐打算离开。

“师兄就这么厌恶我?”少年的口吻依旧平静。

许沐这回再也走不动了,指节蜷得紧了些。

见他停下,顾景吟上前了两步,却依旧站在一丈外,道:“师兄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再和我说话了么。”

许沐低下头,看见脚边被清扫过的空地之上,此时又积攒起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依旧是沉默。

“还是说师兄其实一直都不曾看得上我,觉得我不过是一个家世低微的弟子罢了,根本不配和师兄言谈说笑出行相伴,更不配受师兄眷顾。只不过是师兄一时心软,又或是一时无趣,才对我嘘寒问暖寻个乐子?如今厌恶了便不想再和我有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