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晨兴奋了一天,虽然还很想和新认识的同伴们聊聊天,但只说得几句便沉沉睡去。秦霜悄然坐起,望着窗棂照进的月光出神。身后微有悉索声,她知道霍惊觉也没睡。

片刻后,听到霍惊觉低沉的声音:“我们出去。”

秦霜翻身下床。虽然不觉得和霍惊觉有什么话要说,却也不想吵醒剑晨。

四野寂寂,悄无声息,只有隐约的虫鸣。

霍惊觉默不作声地走了几步,转到她身前:“让我再看看你的眼睛。”

秦霜抱臂凝立:“为什么?”

霍惊觉坚定地道:“我要证明,它不能控制我!”

秦霜沉默片刻,她知道在这个小院中,也许可以瞒得过剑晨,但如何能瞒过无名那样高手的耳目:“我拒绝。”

霍惊觉似乎觉得说不通她,直接伸手去扳她的肩。指尖还不曾碰到,颈上已被秦霜反转肘部重重一击,同时膝间一痛,不由自主仰面跌倒,霜华已经抵住了他的下颌,只听秦霜森然道:“我说过,不要随便和我动手!”

霍惊觉目光冷然,无视颌底冰冷的剑锋,只是睁大眼睛,去捕捉秦霜的双眼。

看他倔强如斯,秦霜也不愿与他僵持,眼波微微一转,嘴角露出一抹略带邪意的微笑,柔声道:“你受了伤,很困了,很累了,你需要好好休息,闭上眼睛,睡吧,睡吧……”

霍惊觉只觉得上下眼皮越来越沉重,浑身上下也失了力气,只想就此沉沉睡去。

秦霜笑意更浓,声音更柔:“睡吧,睡吧,睡着了一切都会好了……”

霍惊觉依稀觉得仿佛重新看见霍步天,那个他短短的一生中惟一对他好的人,温和地对他微笑,给他温暖的怀抱,告诉他他们是一家人,他可以安然睡去,他会给他一个家……

不对!滔天的恨意突然涌出,他无比清晰地记得,就在他为霍步天这个他认定的父亲去准备生日贺礼的时候,霍家庄陷入火海,就在他冲回霍家庄,隔着火望见霍步天,刚想蹈火而过时,蝙蝠的利刀已贯穿了霍步天的胸膛,再一刀,霍步天的头颅已被斩下,一碌一碌地滚到自己跟前,他的眼睛仍然充满暖意,像是在叫自己快点逃……

他本已渐合的双眼突然睁开,恨意的火焰在本来充满冷意的眼中熊熊燃烧。

秦霜早已收回霜华,平静地望着他,伸出一只手:“起来吧,你已证明。”

霍惊觉一把拨开她的手,自己撑着地站起。那一幕太过真实,让他有一种再度目睹霍步天被杀的错觉。他贪恋着生命中罕见的温暖,便愈发为了那无可挽回的逝去而悲哀。为什么他没有多和霍步天说几句话,没有早一点叫霍步天一声“爹”!

秦霜忽然低声道:“死别已吞声,生别长恻恻。”

他不明白秦霜念这两句是什么意思,却被其中的无限惆怅所打动。他想起秦霜身上几乎致命的刀痕,想起她伏在床边咳得喘不过气,抬起头却是微笑。也许她的生活并不想自己原本以为的锦绣光华。

他看着她的双眼,不再引发他的戾气,那样安然,那样清澈。她也许并不怎么注意自己,但看自己的目光却从未有过他在黑衣叔叔和剑晨眼中发现的悲悯。他奇异地觉得,虽然她是他的敌人,但她比无名师徒更加理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