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说过的话,被人转回来堵自己,这种感觉也是久违了。秦霜眸光微转,似嗔似恼,果然是凡走过的,必留下痕迹,希望旁人遗忘的,一定会被牢记。

与不虚的见面,问的两个问题并非无的放矢,只是,现在的她,还不够资格去触碰其中的实质,所要确认的是另外一件事。

一路折返重回到西安城。她所行处,一街辐辏,灯火不绝,街边高柳系马,楼中莺声琴乐,笑语如潮。聂风兀自懵懂,步惊云已经猜出三分。

其中一家门脸最为高大华美,楼外所站之人,也不似其他楼子兜搭客人。秦霜径自而入,楼中上下一时低声。老鸨连忙上迎,二十七八的妇人,脂粉薄施,风情撩人,见惯欢场百态,见了秦霜,也一时失声。

“房间,酒,歌舞。”紫瞳之下,老鸨无有半句多言,诺诺而退。一个绝美少女来这等地方,身后只随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和一个童子,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就是背景惊人。但这般气度,不带饰物,只腰间精美宝剑已经将其余女子比落凡尘,显然不是前者,哪里敢多问半句。

聂风看呆了眼,糊里糊涂跟着秦霜登楼、入阁。步惊云依然一身冷寒,目不斜视。

酒菜、乐师、女伎一时备齐,老鸨眼神游离,秦霜扔块金子过去,立时欢天喜地:“不敢叫人打扰,您请慢用。”

秦霜拉过聂风坐下,手指抚过他的小脸,紫瞳中有笑意更多冷意:“看就好了。”手一挥,诸人皆是眼眉通挑,立刻琴响乐起,轻歌曼舞。老鸨心思玲珑,所挑的都是楼中确有真才实学的艺伎,连陪酒的侍儿也是清雅秀丽,薄施脂粉,无有那等烟视媚行、轻佻放纵的人。

凝注着歌舞,秦霜指尖转动着杯子,葡萄美酒夜光杯,不见忘死沙场的豪迈,只见浅斟低唱的靡靡。随手为聂风也倒上一杯,眉梢一挑,旁边的侍女方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也为步惊云斟满。

丝竹声中,姑娘们渐渐找回平昔的素养,她们不敢靠近秦霜与步惊云,便只能围着聂风频频相劝。聂风连喝两杯下去,小脸通红,一双大眼求助地望向秦霜。秦霜却只是凝神歌舞,视若未见,惹得姑娘们低低浅笑不已,去了不少紧张。

聂风终于反应过来,靠到秦霜身边,姑娘们果然不敢再近,只是眼神交流,吃吃而笑。

重头歌韵响琤琮,入破舞腰红乱旋。舞低杨柳楼心月,歌罢桃花扇底风……盛唐风流虽去,终究还在这平康巷陌留下几分余韵。面对这个有着一双妖异紫瞳的少女,众人不自觉打起精神,拿出全副本事,只期待能博她满意一笑。

轻拍几案,秦霜曼声低吟:“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今夕何夕,今日何日,遂古之初,何阖而晦?何开而明?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那个性轻脱跳,三教九流,无有不交,美其名曰游戏红尘的女子,已经化作尘土。秦霜并不怀恋她,只是怅然,她若不求道,能不能像此间的男女一样忘情纵欲,醉生梦死?

笑是假,也是真,泪是真,也是假。

失望都是因先有希望。

佛门,佛门,鏁骨观音变现身,反腰贴地莲花吐。道在何方?道在何处?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萝……”一个声音怯怯地接道。

秦霜抬头望去,是一个红衣的女伎,秦霜笑了,招手让她过来。其他人相视而笑,松了一口气,终于让这位来历神秘的少女露出笑容,不负老鸨先前的千叮万嘱。

“您是一位山鬼吗?”红衣女伎偷偷打量秦霜,大着胆子问,她也只大的秦霜几岁,但眼角眉梢已经露出久历红尘的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