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动秦霜的长发,有几缕落下来,衬得颊更白,眼更寒,瞳中的紫还没有敛去,却再不存丝毫媚意,就那样静静矗立,不言不笑。

从未曾有过这种经验,一切徐徐进行,尽如所料,无需推演也能得出的局面,在真正面对聂风的质问时,竟会有一刹的猝不及防和茫然。

我,应该,这样做吗?

难道不是该将一切摊开,让他自己去选择,去承担,去牺牲?

天生风云,愿或者不愿背负这个宿命,总应由他们自己去决定。

交汇同流,无论多少影响,顺其自然,泾渭也分明,迟早会分离。但主动将手伸入湍急的河水中,搅动他人的命运,将自己带入危险的漩涡……不见其利只见其害。无法想象,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如此愚蠢。

可是还是伸手了。

做不到静静等待结局,然后转身离开,就像月明曜,高踞无界,俯瞰人间,无悲无喜。

“不想,再做第二次。”呢喃未及出口,已经被风吹散。

当落到必须选择的地步,实际上已然别无选择。

被血污脏的,只有用血才能洗清。这是一个理由,但定下决心的那一刻,完全没有想起。

不能说,不愿说,自以为浮生如过客,也渐渐肯让人在心上留下痕迹。即便可以否定,可以剥落,也终于只是想随着感情去任性一次。是什么时候如铁的心生出绕指的柔,让缱绻惆怅如藤蔓蔓延盘绕?

目光凝注,那一刻的温柔自己也慌张。

那个放下,忘却,还是会想起的女子,是什么叫顾青霜刺出那叫众人诟病的一剑?

是那凄婉的微笑和最后的那一段话,每一个字都不曾忘记。

她说,世间最困难的事,莫过于要一个人爱上另外一个人,只因为是那个人,单纯是那个人。

她说,最简单的,是恨,可以有万千理由,一句话,一件事,一个眼神,或者,不过是因为无法面对自己犯过的错误。

她爱过,后来却开始恨。

最恨的,不是爱的那个人没有付出同等的爱,而是恨,恨自己的不能自控。

恨自己为了爱而伤心落魄,形貌全改,再不是洒脱从前,却依然放不下那一段爱。

所以,她求她……

所以,她出剑!

虽然,始终无法理解,爱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可以叫人面目全非,几乎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又要怎样才会将最激烈的爱和恨同时放在一起,除却毁灭不能解脱?

但那样的事,不想再做第二次。

冷眼看对方造下万千杀孽,只在结局去送上最后一剑。

那样的信任,她承受不来。

“集结人马,全部撤离无双城,城中的人,再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三刻之后,不走的,就永远留下!”

已经做下的决定就执行到底,过去也只是镜子聊为借鉴,于今的动摇,即便只是一刹,也完全无益。她只能超前走,其他人,也只有跟上。

步惊云点一点头,抓起聂风,秦霜的目光冷峻而锐利,还不到十息,那短暂的沉静中所透出的难过便消失不见,如剑的锋芒遮掩了一切。

她默认了他的猜测,但依然干脆利落地下了新的命令,她总是会轻描淡写地付出自认为值得的代价,并毫无负担的去执行。只有那给予那些不遵号令的天下会会众最后的机会,些许透出聂风来这么一趟予她的影响。

只是那么轻不可见的一丝,大局已定,她,断不会改。

这样的决绝,未始不是暴戾。是一刀两断的否定,抹杀全部复原的可能,对着敌人,也对着自己。

明知道揭破对方心底的柔软,秦霜容忍不等于会喜欢。步惊云还是忍不住在离去前说出最后一句话。

“等你,回来!”

秦霜眼睫微垂,直至步惊云离开,始终没有吐出那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