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重缚蓦然一松,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恢复视物的聂风发觉自己所处之地,赫然是摆满火鼎、遍地焦土的巨大山洞中。

眼睛告诉他,这就是他通过镜子后踏足的那一个,感觉却告诉他,像却不同。

而随即已有一个声音主动为他解惑——“这,才是属于我的无间……”

就算聂风身怀“冰心诀”,“魔”若不张口说话,他也不会发觉对方已然再度出现,且与他相距不过三尺,何况他“冰心”早乱。

不同于先前惊鸿一瞥,“魔”那张清艳绝尘的俏面毫无保留地映现在聂风的眼中,让他完全肯定,这张脸,没有戴着□□的破绽,也没有“天衣无缝”的痕迹,“魔”的的确确,如假包换,天生这般模样!

心绪混乱中,聂风想起了月明曜、雪缘,也想起了海螺沟所见的那幅神之一族的壁画中端坐正中的“神”身侧的白素贞……

“你对众生……究竟有何目的?你想如何……渡尽众生?”

“魔”看着聂风,火光勾勒出他俊逸的眉眼,目中还存着尚未收好的痛苦,明明因为乍然目睹她的真容而心中大乱,就算此刻,也是情绪激荡,所疑惑,所最想知道的应该是她的真实身份,以及她和秦霜真正的关系。但他开口所问的,却是……苍生。

似乎忆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忆起了许多悔不当初的错事,情绪牵动,“魔”猝然轻咳起来。

聂风目中一动,方才注意到“魔”原本所持的箜篌不知去向,发丝末梢也有一大片烧焦的痕迹,看来从那片沙海中脱身并非那么简单,她对他出手,也并非是恶意。

聂风的神色变化都瞧在“魔”眼中,她真是越来越欣赏这个聪敏、仁厚的年轻人,甚至有些惋惜为何不能在她有限活着的时光中遇到的是他,可惜,立场所在,为保证计划的实施,她不得不无情,也不得不在这个年轻人伤痕累累的心上再划一刀。

“聂风,我知道你有太多问题要问本座,到了此刻,本座也不会吝惜保守什么秘密。不过,”“魔”话题一转,如雾中之花的眸子闪过一丝忧色,“有一股极度危险的力量已经侵入此间,这里已不再安全,你且先随本座来吧~”

一语言毕,“魔”转过身,当先向着石壁掠过去。明明空无所有的地方,被她手掌一按,立时现出一面高可及人、双龙盘饰的铜镜,正是那一面“界门之境”。

不过一进一出,也是换了地方,绝非那间狭小的石室,而是另一个广阔的异常的山洞。

而聂风回首看时,又是一惊,铜镜再度消失,原本所立的地方变成了一尊白玉菩萨像,眉目端丽,敷座在白莲花宝座上,掐指持珠,神色中含着无限悲悯。

“魔”双手交叉胸前,对着石像微微弯腰。转头见聂风神色奇异,想是奇怪,魔也会拜佛?

不禁莞尔道:“我宁愿为‘魔’,是因方今之时,神佛要不视人为草芥蝼蚁,漠不关心,要不如同木雕泥偶,装聋作哑,反不如魔有独特的个性,有意感恩,有恩必报,有仇必雪,活得直接痛快。”

“然而神佛中,也并非没有例外。这尊是曾经誓言‘地狱不空,誓不为佛’的地藏王菩萨,我和她虽然信奉的理念、所走的道路并不相同,但最终想要实现的目标却大略相近。此际更是要借助她的佛力,阻挡来自血海的凶煞之气,自是要拜上一拜。”

见聂风犹有不解之意,“魔”又道:“地藏王菩萨在入佛门前,是婆罗门女子,在自在王如来像前立弘誓愿——‘愿我尽未来劫,应有罪苦众生,广设方便,使令解脱’。在成就菩萨正果后,便来到血海,日夜监视其中阿修罗一族动向,防其势力壮大之后扰乱六道……是佛门中寥寥无几叫人钦敬的菩萨。”

“不过神州百百千千万万年,男人向来都被迷信是整个社会国家的栋梁,女人,对许多男人来说,只是附属的装饰,甚或是他们喜欢的话便可随意抚弄的——宠物!便是较为尊重女子的男子,也会认为女子便该乖乖呆在家中相夫教子,哪里能有什么做大事的智慧、能力,更不要说渡尽极恶这样的大志向、大勇气,便是佛门自身,也直道女子不可成佛,若想成佛,必须先以女转男!”

“如此一来,地藏王菩萨的女子身份自也越来越无人知晓,或者索性塑成男像。”

这番怨气似乎在“魔”心中积蓄已久,说起来顿时滔滔不绝,旁征博引,指桑骂槐中,似乎将天下男子都圈了进去。聂风并不曾看不起女子,也只得苦笑,又有些恍惚。

这的确是不公平,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身体构造的不同是为了子孙繁衍的需要,与头脑的愚智无干。不过世情如此,女子受到的限制远远大过男子,所能展现才干的机会远较男子少得多。积弊之下,不仅是男子轻视女子,连女子也多半轻贱起自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