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离开后,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仿佛桅杆边的一切都在一瞬间与船上的其他地方隔绝。

现在是盛夏,即使不在舱内也不会特别寒冷。安吉丽娜把手放在后脑上,作为自己与木板间的缓冲。

木板是潮的,好在她早已习惯了,并不觉得不舒服。

再说,她的衣服和头发并不比伸手一摸就能褪下盐层的甲板地面干净多少。

安吉丽娜不想闭眼,她睁大眼睛望着满天的星斗。这可能是她两个礼拜中享有的最静谧的时刻了,毕竟如果一个人住在一艘不常靠岸的海盗船上,那么他通常是别想再有什么安宁了。

其实,在安吉丽娜最喜欢的东西列表里,马丁内斯船长实际上只能排到第三位。

她最喜欢的是大海,其次是星空,尤其是夏季里没有乌云遮蔽的布满光点的星幕,就像现在这样的。

马丁内斯船长给她和索尔上课时,除了书写,偶尔也会说点历史和科技,他还曾教过他们辨认星座。安吉丽娜能认得出大熊座,尽管每晚的天空都在变化,但大熊座却始终能找得到。船长说,在指南针出现前,海盗们都凭借星象来辨别方向。

安吉丽娜眯着眼,使劲想把那几颗星星想象成马丁内斯口中的大熊。但她很快不得不承认,这的确需要过人的想象力。

不知怎么的,安吉丽娜总觉得大熊座最后的几颗亮星连成的形状像什么东西的尾巴,也许是鱼……事实上,她极少不把哪条星座看成和海有关的东西。

这不是她的错,她毕竟没见过多少陆地上的动物。

一阵咸风吹过,空气越来越冷。安吉丽娜胡思乱想得有点累了。

其他海盗们都在甲板底下,或许仍在狂欢。没有打劫计划的日子里,索尔号大部分船员经常会过昼夜颠倒的生活。

马丁内斯船长和老杰克都是老海盗,很少有谁敢说比他们更清楚海洋的一切。他们熟悉每一道洋流、每一缕海风。

安吉丽娜听老杰克讲过,目前偏高的西风带会将他们带往美洲。

所有海盗已经十几天没闻到任何泥土的气息,四面八方都是涌动着深蓝色的海水,他们数日里连座荒岛都没碰见过。

说实话,日子无聊得心慌。

安吉丽娜打了个哈欠。

也许明天就到加勒比海了。

她想着,闭上眼睛。

第二天,索尔号仍然没有靠岸。第三天、第四天和第五天情况也没有改变。其他海盗们还算正常,这并不是他们连续航海最久的一趟旅程,不过安吉丽娜的确发现不少海盗打腻纸牌,开始靠抓老鼠消磨时间了。

这倒是件好事,总比赌博来得要有贡献。海盗船上的老鼠打之不尽杀之不竭,那群被海水避风的男人们可以玩好一阵子。

安吉丽娜照样每天打扫船舱,和老杰克展开些没营养的交谈,晚上上课,然后一有机会就和索尔互相敌对。

安吉丽娜不相信马丁内斯船长看不出来她和索尔不和,但他总是在他们两个彼此怒视的时候捧腹大笑。

有一回船长甚至感慨:“你们两个关系真好,就像亲姐弟一样。”

当时索尔正在扯她的头发,而她的拳头也凑巧毫不客气地落在索尔的肚子上。安吉丽娜实在不理解这样的情况怎么能让马丁内斯联想到亲姐弟,要知道他们可仅仅是因为一条咸鱼的纠纷,就跑到冒着腐臭气味的船底仓库来“做个了断”了。被船长撞见,真的是个不幸的意外。

在这件事后,安吉丽娜决定放弃在马丁内斯船长面前伪装和谐的假象。没准儿船长还会因为她和那个金发小鬼的“和谐相处”而更加喜欢她。

于是当黄昏再一次降临索尔号,安吉丽娜推门进入船长室时,她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大胆而直白地瞪了一眼索尔·马丁内斯。

船长果然又笑起来,“坐下吧,安吉丽娜。”

“今天过得怎么样?”船长一边惯例地问道,一边拿出沙盘。

安吉丽娜考虑了一下,开口问道:“船长,我想下去游泳……”

这可真是个认真恳切的请求,安吉丽娜觉得自己无聊地快要干死了,她的每寸皮肤都在渴望冰凉的海水的滋润。她今早甚至把海盗们捞鱼时带上来的水浇到了自己头上。

“蠢货。”索尔吐出他面对安吉丽娜时标志性的词,“我们正在逃命,索尔号不可能为你停下来的,你想让整艘船的人因为你被英国人追上,然后赔命?”

“不!我可以跟着船游,我跟得上。”安吉丽娜笃定地说,她不晓得这份自信打哪儿来的,但这并不是用来反驳索尔编的说辞,她清楚索尔号的航速,并肯定自己跟得上,“我保证,要是我落下了,你们也不必回头捞我,我可以自己游去加勒比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