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晓妍失业了。

七月的g市,浓烈的阳光肆意撕开云层耀武扬威,把街上的一切生物都晒成了行走的烤串。时髦的姑娘们穿着吊带和热裤招摇过市,莫晓妍却裹在闷热的长袖套装里,垂头丧气地坐在cbd一座大厦前的广场上。

她擦了擦头上的汗,解开衬衣最上面一颗扣子透气,余光瞥到因为被虫蛀了个小洞而卷起掩饰的袖口,心头忍不住一阵发酸。

这套职业装是她大学毕业时咬牙买下的“战衣”,曾经陪她征战过各大招聘会,后来的公司不需要穿正装上班,于是就被压到了箱底,没想到只过了一年,就不得不重新穿上它再度为了生存奔波。

午休时间,大楼里不断走出穿着光鲜的ol女郎,正眉飞色舞地夹杂着中英文讨论今天的工作和去哪家餐馆吃饭,那是他们的世界,离她遥远而模糊。

莫晓妍咬了口手里的包子,就着矿泉水咽了下去,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大厦,阳光在玻璃幕墙上折射出的一道道炫目的线条,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不远处一座未完工的大楼上,赤膊着上身的民工还在挥汗如雨的工作。莫晓妍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和他们一样不属于这个城市,无论多么努力,总会被毫不留情甩在身后。

她在g市的第一份工作是一间只有十几人的小公司,说是行政岗,其实就是打杂,做一块部门间随意搬用的小板砖。

但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珍惜着这份工作,从不迟到早退,认真地跟着前辈们学习,无论多少工作都任劳任怨地完成,可就在她刚刚觉得能站稳脚跟时,公司突然宣布因为经营不善,必须裁减员工以节省开支,于是他们这一批进来的新人全被顺理成章地辞退了,没有理由,也没有补偿。

她还没将这个坏消息完全消化,合租的室友又告诉她:自己要结婚了,马上会搬去男友的房子住,而在找到下一个合租者之前,莫晓妍必须自己承担房租。

生活现实而残酷,对她这样毫无背景的外来者,失业就意味着没饭吃甚至很可能会露宿街头,所以她连气都不敢喘一下,就马不停蹄地四处跑招聘会、投简历面试。

这是她今天面试的第二份工作,冷气逼人的办公室里,她大气也不敢出地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等到部门经理见她,可当hr用毫无温度的笑容告诉她回去等通知时,她知道这次又没戏了。

吃完了包子,手里的矿泉水都已经被晒得发热,想到下午还有一场招聘会要参加,莫晓妍长叹一口气,用手卖力地扇着风让自己振作起来。

包里的手机就在这时欢快的唱了起来,她连忙掏出按了接听键,听见那边传来低落的男声:“晓晓……我失恋了……”

莫晓妍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电话那头的人是肖阳,她同乡的发小,也是她在g市唯一的朋友。肖阳警校毕业后当了一名派出所的干警,为人仗义直爽,也可以说是没心没肺,就是感情史丰富了点,失恋这种事每年总有那么几次,当然多数都是对方甩他。

莫晓妍果断决定抢在他开始自怨自艾前开口,“我失业了!”

“什么?”电话那头果然传来惊呼,“你失业了?什么时候的事!”

莫晓妍于是把这两天的倒霉事好好吐了一遍,刚说完那边又叫了起来:“你两天前就失业了,怎么没告诉我,还把不把我当朋友!”

他顿了下,又换了个口气,“失业就失业呗,你莫晓妍是谁啊!打不死的小强,一分钱掰成两瓣花的葛朗台啊!就凭你毕业一年就能还清大学贷款的干劲,区区一份工作算什么。实在不行,就好好利用你的天赋,做个专职神棍,我看好你哦!”肖阳说得兴起,一时也忘了自己正在失恋中,语气越来越激昂,颇有些成功学讲师的潜质。

“滚!”莫晓妍一点也没被他不着四六的鸡汤安慰到,反而因为其中的某句话,触动了一直被刻意掩埋的回忆。

那种能力,算是天份吗?还是……一种诅咒!

她忍不住摸了摸被袖口遮得严严实实的手腕,8年了,自那件事以后,即使是再热的夏天她也没有穿过短袖,她不怕四周异样的眼光,她怕的是,有人会发现她和他们不同。

15岁的莫晓妍就已经知道,人类对待和自己不同的人,会残忍到什么地步。

肖阳听到她沉默,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这时,莫晓妍轻声开口,“对了,这个月我可能没法给我妈寄钱了,要不然……”

“没事,我帮你先垫着,也省的让她老人家担心,到时候问起来,我可不知道怎么帮你园。”

莫晓妍松了口气,她这发小虽然感情上乱七八糟,关键时刻还是挺靠得住的。

电话那边变得嘈杂起来,肖阳压低了声音说:“来了个案子,晓晓你等着,办完了我去找你。放心吧,只要我肖阳还在g市,绝不会让你流落街头。”

莫晓妍觉得眼眶有些发热,感谢的话堵在喉咙里,来不及说出口。

挂了电话,心情终于有了些缓和,肖阳说得对,她莫晓妍是谁啊,那么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不就是失个业嘛,天也没塌,世界也没到末日,有手有脚还怕没饭吃嘛。

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干劲十足,仰头把手里的矿泉水一饮而尽,肚子填饱了,连腰杆都变直了。看了看时间,下午跑完招聘会,得早点去“秘境”开门。

“秘境”是莫晓妍在g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地下一层开得家小店,也就是肖阳口中那份所谓“神棍”的工作——每天下班后,她在这里给人用塔罗牌算命。

整个地下商城做得基本都是学生生意,租金不低,人流量还算大,一个月下来的盈余总算能贴补点她那微薄的工资。

此时“秘境”的四周都用黑布遮着,灯光调得昏昏暗暗,再放上一个水晶球,点上熏香,莫晓妍换了一身民族风的衣服坐在桌子前,手腕上挂满了异域风格的手镯,看起来神秘又足够吸引人。

现在是6点半,还没到高峰时期,整个地下一层冷冷清清。莫晓妍无所事事地盯着手中的塔罗牌神游太虚。

她其实根本不懂塔罗牌,但她能依靠触摸对方“看见”他们的某段记忆,然后再添油加醋忽悠一番,对方自然深信不疑。